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人家小夫妻的一点情趣。二爷今儿回府了,下人们赶忙烧水、准备鲜花、香露,可听说二爷实在旅途劳顿,给老爷子请过安后就歇下了,没那个精神泡澡。早说呢,也不必大家伙儿费心巴力地忙活一番。吴十三今儿有些闷闷的。原本他担心陈砚松一回家就要和玉珠闹的,可没想到,陈老二居然跟没事人似的,听银环说,那人甚至还给玉珠带回一箱子皮影来。看来,这陈二爷是个心胸宽广的男人,是他多虑了。入夜后,吴十三心情实在不太好,去赌坊玩了几把,把把都赢。通常他都是输的。越玩越不开心,吴十三索性再一次折回陈家,他没法儿去探望玉珠,只能潜入芙蓉阁,回想回想当日看到的玉珠,再做一次春梦。芙蓉阁里黑黢黢的,又潮又冷。吴十三平躺在房梁上,头枕在胳膊上,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小酒,玉珠现在应该已经睡了吧,或许还醒着,他们夫妻好久没见了,应该有很多私房话要说。吴十三苦笑了声,又喝了口酒。正在此时,外头一阵吵嚷,他立马警惕起来,躲避好后往下看,没多久,门被人撞开,竟然是玉珠!吴十三顿时紧张无比,也震惊无比,因为玉珠有点不对劲儿。往下看去,玉珠一个字也不说,蛮横地将要进来伺候的婢女们推出去,吃力地弯腰拾起门栓,将门插好,任由外面的璃心等人哭着哀求,她也不理。玉珠出什么事了?吴十三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接着看去,玉珠脸色惨白,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外头松松垮垮地裹着件长袄,赤着脚,右手紧紧攥住根白蜡烛,像没了灵魂的纸人般,吃力地一步步朝水池走去。她将蜡烛栽到小桌上,静静地站在池边,不说话不动弹。吴十三如热锅上的蚂蚁,玉珠到底是怎么了!这时,他看见玉珠手哆哆嗦嗦地抬起来,将外头的衣裳脱掉。玉珠还是那个玉珠,只是两条胳膊上有数道深深绑痕,肩头和胸有深浅不一的牙印、瘀伤,那如玉般双腿更是触目惊心,遍布血污。她身子微微摇晃,想也没想,踏进冰凉彻骨的水中,坐进去,寒冷激得她受伤的身子打颤,她不由得将自己团团抱紧。终于,她有了反应,先是无声落泪,后面哭出声,拳头拍打着水,手不住地搓洗腿和秘处。吴十三简直心如刀绞,他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玉珠被她那个猪狗不如的丈夫给……他真不明白,陈老二为何要伤害这么美好的女孩子,这个女人给他生了孩子,全心全意地喜欢他。吴十三心疼得落泪了,他想跳下去抱住玉珠,安慰她,可又不敢。玉珠,你还好么?池中的水早已凉透,袁玉珠的心亦如此,她现在一点都不好。终于,她和荫棠撕破脸了。终于,她真正变成了疯女人、贱女人。原来人面桃花相映红,不过是诗中过分渲染的美好;原来墙头马上,也被日复一日的琐事折磨的面目全非。忽然,袁玉珠看见池边的小桌上,摆了好些沐浴梳洗的东西,香油、皂豆、干手巾、蔷薇露,还有一把男人刮胡子的柳叶小刀。她抬手,拿起那把刀子,指尖摩挲着刀口,很锋利,她试探着将刀子抵在脖子上,又抵在胸口,最后,抵在腕上。这一刀下去,她就再也不会被痛苦煎熬了,真真正正的解脱了。就在割的瞬间,玉珠猛地惊醒。为了个烂人就伤害自己,不值得。她没有被抛弃,还有很多人关爱着她。她是哥哥一手带大的,哥哥是那样宽厚仁善,嫂子也温柔可亲;福伯将她当成亲女儿般疼,璃心对她忠心耿耿,时时刻刻为她出头;惠清大师一直在开解她,关爱她。对了,还有吴十三。吴先生外出帮她找女儿去了。玉珠含泪笑,对自己说:“我的朋友会帮我找到女儿的,桃桃一定会找到。”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凌乱有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陈砚松暴躁的敲门声响起:“玉珠!玉珠你在里面做什么!”咚地一声,门被人从外头强行撞开。袁玉珠忙将柳叶刀抓住,手藏在水中。她看到阁子里忽然亮多了,也能清楚地听到丈夫小跑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没多久,陈砚松就怒气冲冲地冲进来了,他衣衫也凌乱得很,显然是匆忙穿了件,脸上酒气未散,还红的很,左脚赤着,右脚踩了只女人的绣鞋,眼中一半慌乱,一半恼怒,看见妻子痴愣愣地坐在水里,他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喝道:“大半夜又作什么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