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十三的笑凝在唇上,他就算再没心没肺,也看出来玉珠有心事,而且很痛苦。吴十三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抓住玉珠的手,可终究忍住了,身子略往前探,柔声问:“夫人,你是因为云恕雨而不高兴么?嗯,咱们是朋友啊,你可以同我说说的。”这一句朋友,攻破了玉珠的心防。她终于没忍住,痛哭出声,身子剧烈地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丈夫跟她……他还骗我说同那个花魁干干净净的,可今早上,王爷派人来了,说是念着我丈夫办事得宜,要将云恕雨赏给他做侍妾。”玉珠手捂住发闷的心口,泣不成声:“先生,我作为妻子是不是很失败啊,是不是很招人厌烦,我直到现在都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为什么荫棠要这样对我,听你这么说,我懂了,我脾气不好,又不温柔,好像确实是比不上那位花魁娘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吴十三不晓得怎么安慰人,忙道:“我可能不清楚你们夫妻之间有什么矛盾,但同为男人,我觉得你丈夫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并未对云恕雨动真心。夫人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呢,能娶到你,是多少男人的梦想,云恕雨跟你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不,她连你的脚指头都比不上!”玉珠破涕一笑:“先生在安慰我。”“不是啊,在下从不说虚的。”吴十三努力想了半天,忽然举起手边的杯子,将凉水一饮而尽,“夫人,我不太会说话,云恕雨就像美酒,可能一时间会让人迷醉,可只要是个长脑子的男人,都不会选择她,因为酒代替不了水,人没了酒可以活,但没了水就活不了了!夫人,你就是水,最干净纯美了,那些掺杂了乱七八糟东西的脏酒根本没法儿和你比。”一番话将玉珠弄得更难受了,她抽泣着笑:“多谢先生宽慰,若、若我丈夫能和您这样想,我就没那么多痛苦了。”吴十三忽然抓起立在身侧的长剑,眼中满是杀气:“夫人,要不要我帮你杀了那个女人?”“先生又要同妾身做生意哪?”玉珠打趣了句,泪眼婆娑地直面吴十三,长叹了口气,擦掉眼泪,起身笑道:“多谢先生美意了,我不能因为自己不高兴就雇杀手,夺了云娘子的性命,这事本质还是出在我丈夫身上,哎,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先生好好休养,妾身过几日再来同您细谈找孩子的事。”说罢这话,玉珠给吴十三屈膝见了一礼,什么话没再说,紧紧抓住璃心的胳膊,一瘸一拐地离开。吴十三望着玉珠远去的落寞背影,心疼得要命。他默默打开箱笼,寻到自己的包袱,找到夜行衣换上,抓起长剑,离开了广慈寺。不行,他不愿他的笨头鱼朋友伤心,他要替她解决了这件事!在广慈寺办完事,玉珠身子不适,立马回了家,她让下人请了大夫来瞧,依旧是老三篇,什么夫人这病源自忧思过度,要想开些,随后换了几味药,开了张解郁疏肝的方子,便罢了。从天亮到天黑,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可于玉珠,就像十几年那么长。子时三刻,陈府大门小门都上了锁,各处一片寂静,寒风将屋檐下的灯笼吹得左摇右晃。屋里只点了两盏灯,显得有些黑,铜盆里的炭火逐渐熄灭,寒气纱窗门缝偷偷钻进来,冷了杯中酒。袁玉珠并未换衣裳,还穿着白日外出时的天青色对襟小袄,她坐在梳妆台前,怔怔地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两指夹着一小盒胭脂转。荫棠从早上随王府大太监崔锁儿出门,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晓得干什么去了。玉珠心里烦,拿起桌上放着的小银剪绞指甲,谁知一个没留神,绞到了肉,血珠顿时从指头上冒出来,钻心般的痛从指间扩散到全身,女人鼻头一酸,疼得掉了泪。而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玉珠透过镜子一看,原来是他那清白又了不起的好丈夫。“还没睡哪。”陈砚松笑着问。他怀里抱着个木盒子,用足尖将门关上,还似往常那样,自行将外头穿的大氅脱掉、抓皂豆洗手、从橱柜里拿厚寝衣换上……并且温声说着话:“嗐,你是不晓得,我今儿一整日忙的呦,崔锁儿看上了咱家的红木家具,我忙给他拉到外宅,谁知这还不算,那狗太监又拐弯抹角地说家具上空落落的,似乎短个摆件,这不,我又花了大价钱,给他弄了只金累丝嵌松石的盘子,那老狗日的前前后后盘剥了老子三四千两银子,一个绝种的阉狗,搜刮那么多给谁呢?多早晚在王爷跟前失了宠,等着被抄家鞭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