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隆複又睁开眼,目光微动,微开瞭口,却是还未说话便被人打断瞭。
“潘大人,你且思量仔细瞭再开口,此事关系重大,必要据实道来。你且不必顾忌,张浦张大人掌管廷尉多年,主理过许多重案冤案,隻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上,就一定会查明真相,还衆人公道。”
间阡平不著痕迹的扫瞭一眼说话者。
此人是张浦一派之官员,姓李,之前推举张浦主理雍州牧被害一案的人也是他。
原本欲开口的潘隆便犹豫瞭,如今他的罪行已难洗脱,可还没有什麽实际的证据指向张浦,且张浦身居高位,在朝中颇有势力,手中还握著病弱的小皇帝,隻他一人的证词根本扳不倒他,等他脱瞭罪,自己的指控隻会变成一纸诬告,张浦也绝对不会再让他活著。
但若他为张浦瞒下此事,张浦是一国之相,为免自己翻供将他供出,他回京后也许就会寻法子救出自己。
隻是这样也有一个风险……若是张浦狠绝到底,干脆令人将他灭口……
间阡平淡淡的瞥瞭眼似乎陷入瞭某种挣扎的潘隆,忽而在他开口前抢声道:“州牧大人,说来这位贵人的身份也是我告知于你的,现下便也由我来向大傢公佈吧。至于潘隆大人,他大约是有所顾虑,现下便是说瞭,也未必是真话。不如先让侍卫看著他,在一旁听听我接下来的话,也许能打消瞭他的顾虑,到时再问他也不迟。”
潘陵点瞭头,示意瞭旁边的侍卫将人押著到瞭一边。
间阡平低下头看著那被绑著的副官,忽而问道:“你说潘隆让你带著那些死士趁乱杀几个宾客,那麽是哪些宾客呢?”
那副官似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半天才道:“就是……永安王,少府的钱大人……”
连著报出的几个名字都是当朝权贵,衆人在惊叹这预谋之人胆大包天之外,亦纷纷的察觉出瞭什麽。
“……还有,江曦江大公子,但他的身边有位高手,大约是杀不瞭的,说是若有人能寻著空隙杀瞭他,便赏……十万两黄金。”
间阡平不由嗤笑一声,道:“十万两黄金?我这辈子还没见著过这麽多钱,他说瞭你们竟也信。你们若当真得手,隻怕是十万两黄金没见著,阎罗鬼差倒是能见著。”
一衆宾客均是在朝中有些分量之人,很快便有人低声议论瞭起来,间阡平并未出声,而是沉默的等著衆人议论瞭一会儿,待得一些真相已然由衆人自行领悟后,方又出声道:“想来诸位也发现这份名单上的蹊跷瞭。”
她的目光在衆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瞭丞相张浦的面上。
“这份名单上的人,有些是皇室宗亲,有些是张浦大人的政敌,潘隆大人是雍州牧的弟弟,名单上这些人很多与他甚至都不认识,他实没道理让人去害他们。那麽是什麽人,这麽想这些人死呢?”
宾客们的目光不由明裡暗裡的投向瞭为首的丞相大人,然而张浦依旧面色如常,看著间阡平仿佛看著一个胡闹的后辈,微微笑瞭,道:“这位间大人,你是想说,从这些可以推断出,这一切都是我指使的,是吗?”
“不。”间阡平自信一笑,道:“不光是我推断的,还有你所谓的义女,莲池公主告发的。”
语毕,她对著雍州牧一礼,道:“还请州牧大人著人去请公主前来。”
“不必瞭,我已在此恭候多时瞭。”
衆人朝著声源处望去,隻见莲池公主已然换下瞭那一身红色喜服,穿上瞭一件白色的长衫,悄悄的站在院门处听瞭许久。
护城军的人纷纷让瞭开,莲池公主莲步轻啓,缓缓的一步一步走到瞭张浦面前。
若说方才婚宴上的她是美豔娇媚的,如今换上一身素白的她,又带上瞭另一股楚楚动人之姿,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而她望著那名义上的“义父”,轻轻的笑瞭,仿若是如释重负般,对著他道:“我原以为这一刻我会害怕至极,难堪至极……可真的到瞭这裡,我发现,我竟隻觉得分外痛快!”
莲池公主的呼吸微喘,那双极为美丽的眼眸也蓄上瞭泪意。
“张浦,我本是宣帝亲妹赵心椤,是你在当年宫中的动乱裡将我和弟弟掳走,用来做你控制宣帝的筹码!宣帝去世,你又以弟弟要挟于我,命我听你的话,给我改名张宥,为你拉拢各方势力,如今你又让我嫁来雍州,命我在对饮的甜酒中下毒,与雍州牧一同死在婚宴上。
今日,我终于可以将你的恶行公之于衆,从现在起,张浦,我再不是你的棋子,再不受你摆佈,需知人作恶太多,终归会有报应的这一天!今天我就要站在这裡,清清楚楚的看著,看著你身败名裂,看著你穷途末路,最终自取灭亡!”
张浦那一向平稳的面色终于有瞭起伏,他缓缓起身,皱著眉头盯著她,似是关切,又似斥责,沉声道:“胡闹!宥儿,你这是中瞭什麽邪!?”
张浦说著,已然站到瞭莲池公主的面前,一双眼如鹰一般锋利,仿佛要在她的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过往太多次,他就是这样站在她的面前,用这个神眼注视著她,向她施暴,逼她答应去北境,一刹那那些被他控制的记忆像是一张网,将她兜得密不透风,无处可逃,那种几近窒息,连痛苦的叫喊都隻能是无声的感觉再一次笼罩瞭她。
张浦满意的看著莲池公主的眼中显出瞭那份熟悉的惧意,正要再开口,眼前之人却是被另一个人一把拉到瞭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