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两下机锋你追我赶着,汪盐从房里出来,孙施惠瞟一眼她的位置,不再说话了。汪敏行朝他再喝一句,“我看你这张嘴就是比你骨头硬。”最后陈茵出来原谅,说搬出去是肯定不行的,爷爷身体情况要紧,“反正盐盐有车子了,她上班也没个准点要打。这些都可以克服。”“保姆更好弄。终归是付工资而已。”陈茵说,多少也要怪盐盐一点,没事你去帮什么忙。汪盐不说话。孙施惠接过师母的话,“不怪盐盐,拜高踩低的人,才不问你作不作为。师母,您放心,我心里有数。”陈茵听他这么说,只管问他,“那不准搬啊,搬出去,人家要说的。不说你不孝,肯定要说盐盐,新媳妇挑事精。”一个晚上啥也没吃着的人,不声不响还躺枪加背锅。汪盐干脆自己去厨房洗她手上的碗了。没一会儿,孙施惠跟进来,接过她手里的碗,让她别洗了,也别碰生水。汪盐没所谓,说生水又不要紧,“我待会洗澡也要碰水的。”孙施惠看她一眼,也帮她洗好手上的碗,“你今晚别洗了。”“不洗睡不着。”“……”孙施惠抽厨房纸巾,擦拭那只碗。汪盐在边上看他沉默,问他,“你怪我多嘴告诉我爸妈了?”“没有。”“我怕你不听劝……”“我不听你劝,就会听你爸妈劝?汪盐,你弄反了。”“那是不搬了,对不对?”汪盐难得柔声细语的。“嗯。回去你就跟爷爷说,我听你的。”汪盐闻言,面上稍稍绯色,然后甩手掌柜地走开,扔话给他,“碗别擦了,我待会还要用。”“猪,你还要吃一碗?”某人笑话她。“吃药。”今晚按规矩,留宿在娘家。陈茵是不肯盐盐洗澡的。汪盐说什么都不肯,孙施惠只能和她一个阵营,说把水温稍微调低一点,别那么热的冲,稍微冲一下就出来。结果汪盐洗个澡还跟掐表似地赶。陈茵在外头唠叨,不能瞎洗的,出这种风疹要当心的,和坐月子一样的小心。屋里两个大男人哪里懂这些。汪敏行只说听医嘱就是了。被陈茵一个眼刀子。孙施惠乐得清闲,也爱看这老两口吵架,然后老师跌面的小剧场。他中间接了个电话,也是最后一个洗澡的。等他洗完出来,再回汪盐房里,说这样共一个洗手间,让他想起上高中那会儿去男生宿舍借卫生间冲澡的日子了。汪盐无时无刻不讥讽他:施惠少爷。孙施惠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陈茵替他们置办的睡衣,汪盐在吃药,也从袋子里翻出要抹的药膏。她口里的施惠少爷扔掉手里的毛巾,湿发乱糟糟地,一屁股坐到汪盐床上。她只觉得身边倒了一座山般地陷下去了。某人身上有她买的沐浴露香气,“要我帮你吗?”汪盐没看他,她四肢和脸上都好涂抹,身前也好,就是背后。她不言声,某人也不急,淡淡笑两声,“或者,你不方便的话,我叫你妈来。”说着,孙施惠即刻起身。这几回来汪家,他已经适应师母动不动扯着嗓子喊他的动静了,眼下,他学了来,声音不高不低喊起来,“师母……”汪盐连忙一把扽住某人,嘴里恨恨道:“孙施惠,你就是故意的!”家家雨(11)对,他就是故意的。孙施惠由着汪盐牵扯着他的衣裳袖子,他领口的扣子只扣到第二个,汪盐这么卖力一扽,平白把他睡衣都扯搡开了。孙施惠不言不语站在床前。汪盐仰头瞥他一眼,也丢开手。某人好整以暇地笑,“我帮你。”这一次他用了陈述的口吻。不让她选一个,只说唯一的。从夜里陪她去医院,她摇头不让告诉她父母开始,孙施惠就铁了心要做这唯一。今后她任何事情、实情,他都得必须是第一知情人。认识汪盐起,汪家就住在吾模路上。这房子在汪家买入前,已经倒手过。老房子得房率普遍高些,汪盐这房间十来平,却满满当当装下了她二十年。孙施惠这一回也只是第二次进她房间,床摆靠在西北角,过完年已经二十八虚岁的汪小姐,床上还摆着各色玩偶,最大的是只蓝色鲨鱼。床上四件套是白底的蓝色雏菊。汪盐要孙施惠起身,他坐在她被子上了,她把被子掀开。夜里从医院回去,孙施惠就朝她说过,给我看看,我看看身上到底有多少。你可以给人家医生看,为什么这么戒备我啊?他顽劣笑声。汪盐那会儿躲他远远的,说医生看我是活着的标本,工具人,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