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施惠面不改色,四平八稳的声音,“是盐盐搬出去。我……两头跑吧。”汪盐听某人口里关于对自己的安排,事先他全不跟她商量,才要说话。孙施惠在桌下按住她的手。比先前在院子外的力道,重了又重。躺椅上的孙开祥还不晓得厨房那一段事故,但施惠的脾气,他再清爽不过。新兴头上的添喜,这一段时间施惠的回归,饶是他始终不会和谁欢颜笑语,但多少是愿意搬回来,陪孙开祥最后这一段。根深蒂固的思想里,再没什么比落叶归根养老送终重要的了。孙开祥先前跟琅华也是这么说的,他一不允许他们姑侄反目,二不允许他们互相倾轧各自房头的人。饶是琅华打定主意不成家,施惠和盐盐是过了明路正经意义上的夫妻,都说新婚三日无大小。孙开祥朝琅华勒令,你就是头剁下来,都得给我把今晚这顿饭吃完。父亲黑脸的话还没过这耳旁风,施惠先在桌上发难了。孙开祥早起就浓痰淤塞,眼下,急火攻心,厅里鸦雀无声之下,老爷子频频咳嗽起来。汪盐第一时间逼动了身子,孙施惠却不肯她动弹,只叫齐阿姨打电话,通知特护和医生。椅子上的人抬手示意不要折腾,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闻言这个丧气话,桌上外人不敢乱置喙。孙施惠不表态,琅华更是雷声大雨点小,半句都不敢多说了。孙开祥从椅子上起身,要往房里去,津明干脆搁下饭碗去扶二叔。孙施惠依旧无事样貌地端起碗吃饭,他却是要尝尝什么样的肉片,闹得今晚这样不可开交。汪盐看他斯文慢待地用公筷搛起一筷子肉带着黄豆芽,送到嘴里,细嚼慢咽之后,点评,“很一般的口味。下次别烧了。”汪盐气得恨不得把那海碗全扣他头上去。正要抬脚就走的,院子里响起阵脚步声,有人老远就嚷孙施惠的名字,“孙施惠,你现在倒是会躲清闲啊。住到这乡下来,适意得很,且忙到兄弟我跑断腿。”是冯家的冯茂辰。来人声音高调得很,一脚迈进厅里,亮相也是乖张之样。身后跟着几个人,提得提,抬得抬,东西一应落地,冯茂辰说是来贺施惠新婚的。“嗳,酒没喝到你一杯,糖嘛没吃到你半个,倒是连夜来给你送礼了。其他不管,先让我看看新娘子。”冯茂辰是冯家大房的长子,属龙的,其实比孙施惠大了好几岁了。但两家交际的缘故,冯茂辰一向和施惠来往不浅。私下大家也都喊他,茂儿。眼下,桌边的某人也起身跟汪盐这样介绍。归位的津明和琅华,茂辰是认识的。来人不晓得一分钟前,孙家这里是个什么天气预报,只玩笑半声又正经和新娘子握手,“弟妹,你好。”汪盐骑虎难下,又被孙施惠亲昵地揽着,也只能配合他,和对方打招呼。她称呼人家冯先生。冯茂辰不依,“好客套好见外呀。”孙施惠同他打岔,“你少来吧,贵步移贱地有什么指教?”“我能有什么指教你,不过是家里派我来给你送礼。再问问你,你摆酒什么日子,我等不到你的,下周可是要请你们先去喝酒了。”冯家下周办孩子百日加新居乔迁。冯茂辰的孩子弥月礼耽搁了,孩子黄疸太严重,好不容易养到百日,才全了这个礼。请柬带过来的是两份,施惠和琅华。本该和津明没什么往来的,世故人世故礼。冯茂辰说要津明也去坐坐才好呢。冯茂辰的到来,孙施惠待客,干脆饭吃一半就丢下了。先前的较量也暂时搁浅了。等到把冯茂辰这厮打发走了,孙施惠再回他们院子。房里,汪盐还没洗漱,在和父母视频,孙施惠听到声音,俯身凑过来,和师母那头打招呼,亲昵之态,那头看在眼里。又说到,他们明天抓紧回去。陈茵称好,说约了舅舅那头一起吃饭。汪盐这头说完想说的,最后推脱不早了,要父母早点睡。挂了视频通话,汪盐情绪不佳地在躺椅上靠着。孙施惠守在边上的凳子上,正好足够的高度打量躺着的人。他伸手来,帮她拂贴在颊边的头发,汪盐不是没痕迹地让了让。有人明知故问,“怎么了?”“你下次要当着你家人的面吵架还是为难谁,通知我,我不到场。”孙施惠笑着俯身来,问她,“你要到哪里去?”“我回我自己的家行不行?”“不行。这就是你的家。”“你早两个小时前不是这么说的,这不是我的家,没有我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