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脸缓缓出现在他上方。谢燃:“……”景暄盯着他看了两眼,忽然把眼镜摘了,继续盯着他看。谢燃因为他的动作而愣了一下。他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仍然是黑色的,不像谢燃,瞳片一摘就是一双一看就不像人的绿眼睛。实际上,大多数鬼族的眼睛都是黑色的,他们是鬼界阴气浓重处天然生长出来的阴邪种族,全身上下可能连心——如果他们有的话——都是黑的,谢燃见怪不怪,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景暄的那双黑色的眼睛却莫名让他生出一种心悸的感觉,就仿佛自己连灵魂都会被对方看穿似的。“‘乐园’里有什么吗?”景暄突然问。谢燃一怔:“……什么?”“自从你画了那张画,情绪就很低落。”景暄说,“那幅《乐园》……是‘乐园’里有什么让你不快乐的东西吗?”谢燃:“……”他其实有点意外景暄会看出来,抿嘴沉默了一下。景暄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在大多数情况下,景暄问了问题并不非要得到答案不可,因为他其实已经很习惯对任何事都保持茫然了,谁让他什么都不记得,包括一些他其实知道的常识。不过,或许是他平静放松的态度安抚了谢燃,他看着他,忽然说了一句:“‘乐园’什么都好,只可惜没有了。”“这样啊……”景暄想了想,问,“是在鬼界吗?”“嗯。”“你的家?”景暄补充了一句,“我觉得那个背景和我印象中的百灵领地有点相似。”“你去过?”谢燃话一出口,突然反应过来,“你上次说那会是《过去》的样子……”“应该去过,我最近想到几个片段,没头没尾的。”景暄笑了一下,“只能记得那里很漂亮。”“矮子里拔高个,”谢燃说,“鬼界的其他种族都不乐意装饰一下自己的领地,除了骨生花就什么都没有了。”“装饰又不能当饭吃,想看风景的时候到百灵那里看不就好了。”景暄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谢燃闻言,浑身巨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谢燃头晕目眩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他有心装作没听见,但坐了几分钟,门外的敲门声也没断过,大有他不开门就不放弃的意思。最后,谢燃叹了口气,认命似的起床去开门。夏季的夜晚仍有些闷热,谢燃一开门,一股热流就扑面而来,他顿了顿,才说:“我没想到你这么执着……”“但是店长您看上去一点也不意外呢,”门外的男人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我这也是没办法了。”“进来吧。”谢燃把门开得大了些,错身让人进来。他打开灯,在男人后方走进厅中,“坐。”男人朝他的小厨房看了一眼:“我能要杯水吗?您这儿有点冷。”谢燃走向座椅的脚步一顿,转身向厨房走去。往常他是不会主动给客人倒水的,不过现在那个女助理还塞在厨房里,只用简单的障眼法挡了一下,他不敢让客人自己去倒水,只好纡尊降贵地跑一趟。“能要杯热水吗?”男人问,“您这儿真有点冷。”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甚至抖了一下。“没有热的。”谢燃回头看他。“那就要杯冷的吧。”谢燃神色淡淡地给他倒水,一边却在暗中默不作声地提高了自己的体温。他的画室常年阴冷,全靠他一个人的热量平衡,但是刚才……他的体温好像在睡梦中降了下来,以至于现在,屋里的确不太像夏季的室内应有的温度。他不动声色地从女助理旁边绕了过去,将那杯水放在桌上,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刚刚才把空调关掉。”“您这空调也开太冷了,对身体不好的。”男人道了谢,举起杯子喝水。“没事,”谢燃说,“我火气旺。”男人喝了两口水,笑道:“您这儿真奇怪,屋子里这么冷,冷水反而有点余温。”那水自然是被谢燃端着的时候捂热的,他抽了抽嘴角,“……傍晚烧的开水,可能没凉透。”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男人才终于言归正传,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叫褚荣,是谢燃的老客了,时不时就会到他这里来订一幅画,有时是风景,有时是人像,说是要挂在家里当装饰。谢燃根据他订购的油画数量和大小,判断这人家境殷实,不过,直到听见他的叙述,谢燃才知道褚荣家有多“殷实”。褚荣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富商,这些年已经逐渐退休放权,将公司大小事宜交给褚荣打理。这次是褚荣的弟弟失踪,褚荣动用了各种力量也没找到人,担心弟弟被竞争对手绑架灭口,因此找到了谢燃这里,希望谢燃能帮忙招回弟弟的魂魄,好让他亲口问一问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