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不用上学堂的福,她虽跟着莲花姑姑识得几个字,却从未认真翻过一本书,更别提挑灯夜读,所以视力相当不错,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清端木砚清脸上的微表情。
美丽的脸庞并不稀罕,她每天照镜子看着自己那张脸就够了,难得的是,这个陌生人浑身上下对她释放出的善意。
天空万里无云,迎着刺眼的光芒,蕙质努力睁大眸子,想进一步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有没有自作多情。
可上天是眷顾她的。
无论她看得多仔细,看了多少遍,端木砚清眸中的笑意都没有消散,凝视着蕙质的眼神始终有着温度。
或许是阳光太刺眼,也或许是长时间没有眨眼,更或许是因为别的,蕙质的眼睛分外干涩,渐渐地,圆润的杏眸竟逐渐润湿起来。
不过几个瞬息间的功夫,蕙质却觉得好似过了千万年…
忽地,远处传来嘈杂声,蕙质忙回过神,吸了吸鼻子,垂眸佯装无事。
来人正是宁氏,后面还跟着元筠姌。
裴凌远远看着那张和蕙质有五六分像的脸,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忽而想到什么,又瞥了眼元振和蕙质,心中暗暗点头,怨不得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两个人相像的那五六分,正好与元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宁氏怒气冲冲来到元振跟前,看了看低眉垂眸的蕙质,又看了看通红着眼眶的元振,以为他心软了,冷笑着说道:“老爷,事到临头扮什么慈父呀,事先不是说得好好的,将…”
“闭嘴!”元振怕她把自己出卖,先发制人呵斥道:“这里的事我自有打算,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瞎掺和!”说完,看了一眼裴凌,提醒她:“有客人在,不要失了体统。”
宁氏原本就在气头上,又见他当着外人的面给自己没脸,当即就要上前与他理论。
倒是元筠姌一眼就认出裴凌是端木砚清的近侍,赶忙拉住宁氏,对她拼命摇头。
裴凌一直在关注这对母女的动静,自然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由得眼前一亮,这元大小姐,倒是不容小觑呀。
蕙质虽没有元筠姌在宫里的见识,猜不到裴凌的真实身份,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观察。
目光在另外四人之间稍稍流转,便明白过来,那个白净的年轻人,怕才是元振做出这一系列反常举措的根由。
能让元振如此忌惮的,也只有宫里的人了。
想到这,不禁深深看了裴凌一眼。
别人的话宁氏也许不听,但元筠姌的话宁氏却一定听的。
虽万分不甘,到底还是忍住,重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宁氏与元筠姌走后,裴凌也告辞,临走前,还特意给蕙质行了个礼。
蕙质受宠若惊,同时一头雾水。
若是原先倒还罢了,可现在她已经猜出对方身份非同小可,他却专门给她行礼,对她的态度比对元振还恭敬许多,不由得十分惊诧。
元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惊涛骇浪,若有所思打量了一眼蕙质,对她在端木砚清心目中的份量有了一个全新的估量。
夜,晴朗寂静。
满天星斗闪烁光芒。
皎洁的圆月躲入云层中,将照亮大地的任务交给繁星。
馀云斋的卧房,瓷器碎了一地。
元振立在窗前,双手背负在身后,拳头攥得紧紧的,抬眸望向漫天繁星,剑眉拧成一股绳,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宁氏妆发凌乱,瘫坐在地上,昔日的美眸肿成一个核桃,眼神呆滞望向房间某一处。
两个体面的人如此状态,房内的景象又这般杂乱,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吵闹,如今相顾无言,正是暴风雨后的宁静。
元振深深叹道:“岚儿,你糊涂呀,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只差那么一点,全族的性命都要丧于你手!”
宁氏垂眸冷笑,嘶哑着声说道:“我就是不甘心!她一个娼妇生的下贱种子,也配做太子妃!也配与我的女儿嫁同一个夫婿!”
元振听她说“娼妇”,狠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望向她的眼神冰寒彻骨,掀唇冷笑,口中说出恶毒的话:“你说韫儿是娼妇,那你又是什么?枉顾人伦的畜生么!”
宁氏脑袋嗡的一声响,全身发麻失去知觉,脑中一片空白,眼前阵阵发黑,待反应过来后,颤抖着唇,哆哆嗦嗦看向元振,看清他眼里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厌恶。
“你以为我不知道?”冷哼一声,“我只是不在乎!只要宁家能给我想要的东西,只要你明面上当好元家的主母,你就算和一千个一万个男人睡,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因为多看你一眼,老子就觉得无比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