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时桃只感觉思绪随着玄羽悬空被吊在空中,眼前的世界变得黑不透底,然后一点一点,就像盲眼后再次复明,重新露出了面目。人类说,地球深处是岩浆。滚烫的岩浆灼烧沸腾,将试图迈步其中的事物都吞没。但妖界最深处只让玄戾觉得冷。他守着伏魔锁过了千年。他们说,玄戾是注定孤独的鸟。独自生,独自死,烂成一摊尸骨,从里面长出下一个玄戾。他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他发现自己活得有些太久,直到有人将他奉为神鸟——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神鸟,而是妖与魔之间的怪物。但是他们的信仰好像真的十分虔诚,供奉的动作好似真的就此臣服。一只守着伏魔锁过上千年的妖鸟,竟能被人一步步推向妖主的位置。但是一只妖,哪怕他能活上千年,日日与世隔绝,这千年在心智上带来的沉淀也不及外面百年。妖界信仰力量。妖族常说一切都是虚幻,唯有力量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宝物。但当三界性命被押在自己的力量之上时,他毫不犹豫献出了自己的力量。【玄唳尾羽,各有其用。三界大乱,玄唳三分其羽,以慰苍生。】【一分守心羽,妖界时姓一脉承之;二分惑心羽,人界年姓一脉守之;三分疾心羽,天界帝君护之。】这字幕带着嗞嗞电流,比起之前的任何一条字幕都更不稳定。或许是因为内容不属于任何一条剧情线,字幕上的文字没有任何滚动的迹象,只在空中停留两秒,就匆匆消失了。时桃匆忙读过上方的文字,就感到身旁风起,回头看去,黑色妖鸟随风而下,落在殿中。而她手中另一人的温度已经不见,看来这玄羽的回忆和梦境一样,只有一个人能进来。风已归于平静。此时的玄戾与现在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浑身自上而下都是黑色,少了尾羽上的红色羽毛。而这回忆里的镇宝殿则比现在要华丽许多,时桃像玩大家来找茬一样对比了一番,才发现这镇宝殿过去竟然在墙面的雕花上镶嵌了许多宝石。玄戾降落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卧在原地。他身旁的灵气很不稳定,浑身漫着隐约的血腥气息,一对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此时仅仅闭着。卧在地上良久,他才慢慢化成人形。而他身着的这套衣服让时桃很是眼熟,她很快认出这是玄戾赐福时所着的那套。“妖主!”有人在镇宝殿外高声呼喊。此时的时父依然年轻,行走言谈间都带着高昂的少年意气,他一身军装,大步流星地迈步殿中,和气息虚弱的玄戾形成了鲜明对比。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来到玄戾面前,随后在玄戾面前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如收下玄羽时一样,他将玄羽承在了玄戾面前。“妖主,如今谢傲狼子野心尽已暴露,再折损哪怕一点灵力,都对您十分不利。”“这玄羽,臣不能收。”玄戾站在原地许久,看着他手上的玄羽,一言不发。这沉默实在太久,以至于在地上跪了许久的时父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谨慎地抬起头,看着玄戾的眼睛,将玄羽往前又递了几分。但玄戾仍然在原地站着,一对鸦羽似的长睫轻轻敛着,看到时父的动作,才终于颤了几分,像是发呆许久后终于想起现在的处境。对时桃而言,答案是已知的。如果玄戾真的收下了时父送回的玄羽,这支玄羽也就不会在自己手中了。果然,玄戾反而往后退了几步,向主殿走去,“起来吧”,他说。“妖主,听臣一句劝,将玄羽收回吧。”时父在起身后往前追上几步,对于归还玄羽这件事十分执着。“谢傲今日胆敢以三界安宁来要挟您,明日就会用其他借口攻击您。臣并非不相信您的能力,只是天界这群老贼实在太过狡诈……”他讲得口干舌燥,真是恨不得能向过年塞红包一样将这玄羽塞回玄戾的口袋。时桃觉得时父这副模样实在很是眼熟,在发现自己偷偷跑去鉴赏会后,好像时父和时雪松就是这样劝诫自己的……简直像是妖界活唐僧。说了半天,时父掏出水囊喝上一口,准备继续这场单方面的唇枪舌战。却只听见前方的玄戾说出四个字:“我不敢赌。”玄戾回过头,半张脸都被笼罩在昏暗的阴影下。灯光下,他的侧脸晦暗不明,但一对瞳孔中却是不忍神色。这眼神让时桃觉得很熟悉。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从神秘不可测的玄戾变回了她认识的那个裴云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