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地方太邪门,程恩恩看到他时,也有点怪怪的感觉。她转身往车的方向走,冷不丁有个老头走到她跟前,手里拿着根烟,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说:“你妈死了,你……”程恩恩本来心情就不好,没听他说完便生气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太坏了!”那老头蒙了下,夹烟的手指着她:“你!我干啥了?我不就说一句你妈死了,你……”“你还说!”程恩恩最接受不了别人上升家人,尤其是这么恶毒的诅咒,气得眼睛都红了,“我又不是认识你,你怎么上来就骂人呀?”“哎你这丫头……”老头的话未说完,江与城已经大步走过来,把程恩恩往背后一挡,冷冷的目光扫了那人一眼。程绍钧也过来了,拉了那老头一把:“老李,你干嘛呢?”江与城多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两人,径直带着程恩恩上车。两人走远了,那老李还在说道:“你女儿咋回事啊,我就想跟她说句话,多久没见了,你看她什么态度!”“得了吧,她都不跟我说话,还跟你说话。”……程恩恩又气又难过,上了车还抿着嘴鼓着腮帮子,气愤地说:“太没礼貌了,那么大年纪,怎么能说这么恶毒的话?可恶!”方才出来见她红着眼睛,江与城还以为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过看这样子,显然是自己想多了。程恩恩忽然又说:“我想回家。”江与城一顿,她声音底低地接着道,“明天放学,我想回家看看我妈。”江与城沉默地看着她,半晌答了声:“好。”隔天是周五,下午的英语考试结束,这一次的月考便画上了句点。江与城来接她,亲自开车把她送回程家。葬礼之后她一切如常,反倒比江与城还平静。到了楼下,她说了声“谢谢江叔叔”,抱着书包正要下车,江与城忽然说:“去给我买瓶水。”程恩恩也没怀疑,望窗户那边瞄了眼,没听见麻将的声音,便邀请他:“江叔叔,你进去坐坐吧,我给你泡茶。”“不用。”江与城说,“去买吧。”程恩恩“哦”了声,把书包背到背上,往路口的商店跑过去。江与城看着她的身影从后视镜中消失,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不到半分钟,筒子楼里一个女人跑出来,正是这些日子扮演“方曼容”的演员。江与城降下车窗,“方曼容”没敢靠太近,弯着腰恭敬道:“江总,您有什么事,要不进去坐着说?”“她马上就回来,我长话短话,”江与城留意着后视镜,低沉的嗓音道,“今天不用演,好好陪她吃顿饭。”“方曼容”一怔,接着露出为难之色:“她最近回来得少,好多戏拖着都没演,下面马上就是关键的部分了,今天不演时间有点赶不上……”江与城不容置疑的口吻:“不论什么,下次再说。”气势迫人,“方曼容”不敢再多言:“好,我明白。”程恩恩买了一瓶最贵的矿物质水,跑回来将窗户开着,直接递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忘记问你想喝什么了,随便买的。”江与城接过,轻轻一抬下巴:“进去吧。”“那我回去了,路上小心。”她挥挥手,转身跑进楼道。车迟迟没有启动,江与城隔着玻璃看着一楼,老旧的房子,窗户脏兮兮,看不清里面光景。程恩恩跟父母之间没什么情分,即便程礼扬去世之后,她只剩这两个亲人,也从不往来。方曼容常年抽烟熬夜,身体早就垮了,几年前便生过大病。程恩恩从不肯去探望,每次到医院楼下转一圈就走,只有带着江小粲去看望时,才会踏入那间病房——她在孩子面前,从来不传递负面的东西;但,方曼容离婚之后虽然换过几任对象,却没有生育过子女,手术费负担不起,是程恩恩二话没说拿的钱。江与城知道她心里的矛盾,也知道她心里,多少还是念着他们的。程恩恩进门时,方曼容正在客厅嗑着瓜子看电视,瞥了她一眼说:“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一根菜毛都没有。”把手里剩下的瓜子丢回去,站起来,语气挺不耐烦似的,“想吃什么?我去买菜。”程恩恩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病,被她这么数落一句心里反而踏实了。“什么都行。”她说。方曼容穿上外套出门去了,程恩恩背着书包回房间,掏出来一个相当厚实的牛皮纸袋,拿在手里。她很少进方曼容跟程绍钧的卧室,程绍钧常年不在家,房间里他的东西很少,床头柜上摆着一个打开的皮质卡包,几张卡拿出来忘记放回去,就那么零零散散地搁着,落了层灰,看样子已经有段时间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