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嗫嚅着唇道:“以皇后之礼,厚葬了罢。”
持盈看着他震惊又后怕的目光,心中没由来地畅快。
直至砰然坠地时,迟来的疼痛却自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那种痛比以往经历的所有都要难以忍受,仿佛灵魂有了形状,被一双可怕的手反复揉搓撕扯,直至生生从血肉中剥离,再一点一点抽干身子里的骨血,只余一张残破皮囊。
她看着自己倒在血泊里的单薄身躯,与百姓满目骇然的掩面议论,忽地想通了许多事情,心中只剩后悔。
她悔听从宫中教导,信奉和亲是公主使命。
她悔耽于情爱,为远离季珣,一时赌气,应下了周辞的请婚。
她悔自己太过良善,轻信周辞,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甚至连死,也要背着北燕皇后的名号,不能做回她季持盈。
意识逐渐模糊,她似乎听见了自远山传来的孤歌,和着凛冽的北风,往南境吹去。
“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1]
恍惚间,她的灵魂好似寻了一个得以暂栖的居所,随着歌谣轻飘飘地遁远。
她总该回去的……
此处,可不是她的故乡。
人生如寄(二)
“怎么还没醒?”
略带不耐的娇媚之音自季持盈耳旁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回娘娘,公主是误食了变质鱼虾,引发晕厥之象。臣已喂公主服下汤药,只消静候醒来,便可无恙……”
“啧,一点不似珩儿乖巧!放着御膳房正经膳食不吃,偏偏吃什么变质的东西,平白给我惹麻烦!”
接着,一只柔软细嫩的手掌抚上了她的额头。
持盈的眼皮好似千斤重,睁也睁不开,只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这是叶贵妃的声音,是她的表姑,亦是她的母妃。而她口中的珩儿,正是她去年刚得的六皇子。
没有季珩之前,叶贵妃待她视若己出。
可自从贵妃发觉她盛宠无孕,是因皇后在她日日喝的补药中动了手脚,往凤仪殿大闹了一场,与皇后彻底撕破了脸。
停了那补药后,果真不久便有了身孕。
于是,连带看着她无孕时求母族送进宫的持盈,也晦气了起来。
持盈心中是有些讨厌季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