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过去十几年兰陵未曾悉心教导过瑟瑟权谋之事,但遇事却也从不避她不防备她。书房她随意入得,话也随意听得,因而当初她能知道高士杰的底细,能及时知道这长安权海中的风云大势。徐长林的话到底有些夸张,她虽有些天真欠磨砺,可也不是个完全蒙昧无知的傻姑娘,所知这点皮毛,若是嫁入寻常官宦人家,那应当也是足够用的。想到这一层,瑟瑟本能觉得母亲不会是宋家旧案的主谋祸首。就算是从小养大的女儿,若是心里知道自己是这小姑娘的灭门仇人,该有的防备断不会少,而不会是现在这模样。母亲又凭什么肯定,自己能一辈子都听话,一辈子都好掌控呢?瑟瑟边自我安慰着,边默默顺着碎石小径往后院去,却听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闻声回眸,见是贺昀领着一群侍女从东厢过来,直奔议事前厅。身后树叶被风吹得‘莎莎’作响,她的心随着疾风又添了一份阴影。这也是个问题。从前不及细想,母亲行事狷狂不羁,身边男宠不断,她大权在握、说一不二时自然无人敢非议,可一旦失去了这层权力的庇佑,会不会有人在攻讦母亲的同时,来非议自己的清誉?这些男人被蓄养在府中,都是青春正好,与瑟瑟可是年龄相仿的……她一旦入了宫,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妃、皇后,贞洁清誉于己而言就变得十分重要,到了那一步,她是不是就离不开母亲手中的权柄了……事情经不得细想,一想便全是挖好了的坑,瑟瑟猛地摇头,心道:温瑟瑟啊温瑟瑟,你立志自强,是要清醒些,可不能一天到晚只知道吓唬自己,总得干些实事的。虑及此,她想起前几日月离曾说过拟定了随她嫁入东宫的陪嫁侍女,她本想过问的,可月离特意点出侍女都是经母亲过目的,当时她未及细想,便将这事放过去了。瑟瑟回了自己的闺房,趁着母亲在议事,遣婳女悄悄地将月离请了过来,说是想再看看陪嫁侍女的名单。月离不乏惊讶之色,眼珠转了转,端起一抹温甜的笑,恭顺道:“这也是应当的,奴婢这就拿来。”少顷,便从管事房中拿来了那红锦封的名册。瑟瑟一页一页翻过,随口道:“都是府中人吗?”月离回:“自然,都是家生子。”瑟瑟瞧着这些侍女的闺名倒不眼生,但算不上熟稔,大约是在外院当差,或是母亲另有差遣。倒是自幼跟在瑟瑟身边的几个得力侍女,除了婳女却全都不在陪嫁之列。瑟瑟在心里琢磨,若是冷不丁要替换已经拟定好的陪嫁,母亲难免会多心,总得想个好一些的理由……她沉吟了片刻,抬头冲月离道:“劳烦姐姐把她们叫过来,我想看看。”月离稍有犹豫,但最终还是敛衽鞠礼,应下了。这二十名陪嫁侍女,倒是各个妙龄,但都不是顶尖的美人,一眼瞧过去,倒是老实本分,不妖不娆。瑟瑟以格外苛刻的目光择选了一番,把中间略有几分姿色的五六个指出来,告诉月离,要换掉她们,填上来的人由她自己选。月离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应下,出了瑟瑟闺房,直奔前厅。前朝的事议得差不多了,幕僚已散了,只留裴元浩在陪着兰陵公主品茶,月离过去将事情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兰陵颇为意外,手指轻轻抚过茶瓯的薄釉瓷壁,一双艳眸深邃不见底,似笑非笑道:“瑟瑟想自己选?”月离低低垂首,道:“是,除此之外,贵女便没有多言了。”一阵静默,兰陵沉思不语,倒是裴元浩出来打圆场:“我看瑟瑟就是小女孩心性,见不得身边有美人,提前防着太子呢,没什么要紧,不过几个陪嫁,由她就是。”兰陵挑唇浅笑:“我难道还不如瑟瑟思虑周详吗?那几个侍女有几分姿色我心里一清二楚。瑟瑟向来对自己美貌颇为自信,又心思浅怕麻烦,会单单为了几个远不如她貌美的姑娘而去吃没影儿的醋吗?”说到此,她收敛了笑,昳丽面容浮上几许不明意味的神情,看着裴元浩,忖道:“你觉不觉得最近围绕瑟瑟发生的事太多了,她与徐长林见得太多,与阿昭也比从前亲密,行事说话也跟从前有些不同?”裴元浩道:“这有什么?姑娘大了,要出嫁了,自然得多长点心眼,这是好事啊。”兰陵斜了他一眼,随口道:“你自然看她哪儿都好……”她心一沉,继续猜测:“会不会是他们跟瑟瑟说了什么?阿昭自不必说,我单瞧那徐长林也不是盏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