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凌峰说他和妻子已经在协议离婚,两人的感情如今烟消云散,但是因为孩子又必须勉强住在一起,他满肚子的心事,每夜都睡不着,他满面愁容,目光放在远处。莲舟听得想笑,脸上还是淡淡的样子,她一边吃饭,一边给母亲点餐,一边敷衍地应付着丛凌峰。丛凌峰说:“你刚经历丧夫之痛,现在孑然一身,夜深人静时不觉得心慌吗?”莲舟说:“我还好,现在谈了个男朋友,过得挺好的。”莲舟竟然悄无声息地有了“男朋友”,丛凌峰心里一下泛酸了,眼下他还有机会,如果错过了不知道还要等上几年,那时就怕自己有心无力了。“莲舟,以后晚上我送你回家吧?”丛凌峰说,“最近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什么抢劫呀、杀人呀……”莲舟连忙打断他的话:“我男朋友会来接我的。”丛凌峰总觉得莲舟的“男朋友”是编出来搪塞他的,下班后,他和莲舟一起下楼,眼看着莲舟钻进一辆车子离开了。开的什么破车?丛凌峰心想。车里放着水果和补品,是要给母亲的。母亲原本做足了摆冷脸装哑巴的准备,李复青一来,她就完全憋不住了。李复青在厨房做菜,母亲问莲舟:“他一个月多少钱?”莲舟知道她爱钱,胡诌了一个数:“两三万吧。”母亲引颈向厨房张望,面带得意,喃喃道:“你也配!”莲舟冷哼一声:“配不配不由你说了算,你要是不想天天吃外卖,就管好你的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母亲得意起来,吃饭时恨不得把李复青家一共养过几条狗都问出来。李复青张口就来,哄她说自己是高干子弟,名校毕业,世界五百强的企业高管,还给她封了个红包,把她高兴得合不拢嘴。两人走后,老太太喜滋滋打开红包,抽出来三百元钱,啐了一口:“三百,这么抠。”于是不由得想起莲浣从前多么孝敬,又伤感起来。两天后的晚上,雷雨已经过去,整个城市被洗了个彻底,路灯下聚会的飞虫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莲舟换上黑色的长袖衬衫和黑色的运动长裤,戴一双黑色蕾丝手套,提着21寸的行李箱,在小区门口打电话:“你到了吗?怎么这么久?”他们原先约好九点见,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快到了快到了,你们小区门口不好停车,你往前走一点,我在这个饺子店门口等你。”司机说。饺子店门口没有监控,莲舟心知肚明。她提着箱子慢悠悠过去,他站在车前挡住了车牌,莲舟一走近,他就殷勤地接过行李箱,开门让她上车,他独自把行李箱放到后备厢里。车子慢悠悠向机场方向驶去,他的三角眼频频从后视镜窥探莲舟。莲舟主动问他:“大哥,你孩子多大了?这么晚跑出租很辛苦吧?”他笑了几声:“我还没结婚呢。”莲舟也跟着干笑:“是嘛。”他说:“结婚干嘛,都是累赘。妹子,你结婚了吗?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啊?”莲舟故意说:“我单身呀,我不是本地人,一个人来城里闯荡的,唉,举目无亲的。”他开始打探莲舟的底细:“那是真不容易啊,辛苦!你要飞哪里呀?都这么晚了,有人来接你吗?”他大概就是用同样的手段把别人一步步引上死路的,莲舟汗毛倒竖,心里的恨意像山火一样烧起来,她露出阴森森的笑:“我要飞国外旅游的,哪有什么人接,到地方打个车去酒店呗,这年头,女孩子就不能矫情。”这一次引路的是莲舟。他笑起来:“那是。”车开得很慢,花了四十分钟出城,下了机场高速后,驶向了另一条小路,他说:“妹子,这时间有点紧啊,我带你抄个近道?要不然得误机了。”莲舟答应了。车子缓缓驶进黑暗里,窗外只看得天空浅浅的发光和地面连绵起伏的乌黑块状。莲舟的心跳声和行车的颠簸声震得她耳朵发蒙——突然一个急刹车仿佛把她的五脏六腑撞成一团,司机骂道:“怎么搞的?”说着装模作样地想要启动车子,试了几次,车子轰鸣着没反应,他边开车门边说:“出毛病了?”莲舟瞥见他下车时向座位底下抓了一把,露出来的一截分明是刀柄。心被一根弦吊起来,莲舟调整了姿势,湿热的手紧握□□,对准了车门。车门被拉开那一刹,莲舟用力扣下扳机,他惨叫起来,慌乱中莲舟又扣了一次扳机,他瞬间融化了一般向前扑倒,刀子落在地上发出哐啷声,莲舟吓得往后连缩,砰地撞在车门上,那男人的头随即磕在车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寂静了。野外的凉气填充进车里,莲舟清醒起来,从他身上爬出去。地上掉着那柄刀,莲舟拿出刀想刺他一下,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了,打开后备箱取出行李箱,里面装着麻袋、绳子、注射器等工具,都是李复青的。莲舟翻出布条把他胡乱捆了起来。李复青还没到,她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他,把刀放在身旁,这附近大约有河经过,空气湿润,夹着河水特有的腥气,砂石路两旁是农田,农田后是矮山。这夜的月牙格外清晰,伴着点点寒星,好像触手可及,莲舟望着天,听热闹的虫鸣和蛙声,山风穿过她的身体,把汗水吹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