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沈则鸣就长久地沉默了。祝呈清没出声,食指扣在桌沿有节奏地敲打。祝呈清九年前开始在h大做免费的心理咨询,沈则鸣是他的第一位客人。初见时,沈则鸣状态很差,一张脸用面若死灰形容也不为过,他们在h大提供的心理咨询室见面。那间咨询室整体色调偏蓝绿,是容易令人放松的颜色,但沈则鸣仍然非常紧张。和祝呈清对上眼睛的那一刻,沈则鸣就迅速垂下眼想夺门而出。这种情况祝呈清早已司空见惯,所以他没在意,也不去插手,而是静静等待下一位咨询者。十五分钟后,沈则鸣再次推门进来。祝呈清见怪不怪地冲他微笑,沈则鸣没看他,仍然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他说:“祝医生,我很痛苦。”祝呈清挑了挑眉,很少有咨询者这么直白。余下两小时里,祝呈清听完了一段几乎堪称“狗血”的“故事”。之所以称为故事,是因为沈则鸣说:“祝医生,我有一个故事。”故事的另一位主角名为q,他与沈则鸣相识、相恋,过程美好,却因为恶毒弟弟的介入,结局令人痛惜。过程中,祝呈清以为沈则鸣会痛哭、失态,然而出人意料,他很平静,几乎有些麻木,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祝呈清永远记得沈则鸣提及q时的表情——那样生动鲜活。这放在普通人身上没什么特别之处,但那时候的沈则鸣仿若浩瀚宇宙中一粒灰暗尘埃,无望、黯淡地苟活着,q似乎是他坚持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可是q永远离开了他。失恋抑郁。祝呈清这样诊断,他先让他填写了一份测试,结果意料之中,沈则鸣有抑郁症。于是开始漫长的治疗。沈则鸣与寻常的抑郁症患者不同,他不会自杀自残,虽然痛苦,也想努力活下去。直到沈则鸣大学毕业那年,惯例见面的时候,祝呈清瞥见沈则鸣手腕上多了一条新鲜的刀割的口子。沈则鸣也没遮掩,大大方方地露出来给他看,仍然很平静,他说:“祝医生,q过得很好,应该不记得我了。”“我继续活下去没有意义了。”最初祝呈清是有些意外的,沈则鸣一直以积极态度对待治疗,这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想自杀。“你怎么知道他过得很好呢?”祝呈清像对待一个朋友,“你去找他了吗?”沈则鸣没有否认,“上个月,我去国找他了。在他学校附近的马路上,我看到我看到他,他在和一个金发男孩在拥吻。”他还是那样平静,若不是看见他渐渐泛红的眼圈,听出他语气里的哽咽,祝呈清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第一次,沈则鸣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他哭得很安静,很委屈。没有声音,只是沉默地掉眼泪。“祝医生。”回忆中止,祝呈清抬眼看沈则鸣,七年过去,他不再会轻易自杀,但仍会被q牵动心绪。“四个月前我们通电话的时候,我说q已经不爱我了,他恨我,应该是回来报复我的。”沈则鸣似乎陷在某种情绪中,停顿良久,才接着说:“现在,我想我想q是不是也还、还对我有感情。”祝呈清笑了笑,“为什么呢?你们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从半个月前开始,他好像执着于追问我一些问题。我总觉得他他好像在试探我。”“他问你什么问题?”“他问我在不在意他,为什么在意他。”“你怎么回答的?”沈则鸣抿了抿唇,“我不敢说实话。”“为什么?”祝呈清温和地看着他,“你不是很爱他么?为什么不敢说实话?”“你记得么?我说过,小时候我弟弟总是抢我喜欢的东西,只有我不不看一眼、甚至是讨厌的东西,他才不会去碰。”沈则鸣情绪低落下去,“所以我说不出口。”“我是不是很矫情?”“怎么会?”祝呈清没忍住笑了声,“那你最后说实话了吗?”沈则鸣道:“说了,但那是在极端情况下。在那之前我看到他和我弟弟在欢乐谷里亲密接触,后来——”“后来在他的车里,我弟弟用电话对他表白,我”祝呈清接话:“你承认了。”沈则鸣“嗯”一声,祝呈清喝一口茶,又看着他道:“他是什么反应?”“他好像很激动。”沈则鸣露出迷茫的神色,“我觉得他他应该是高兴的?”祝呈清笑了,“为什么不亲自问问他呢?”沈则鸣不置可否,过了会儿,突然问了个挺奇怪的问题:“祝医生,你知道冲击疗法么?”“知道。”祝呈清有些意外,“冲击疗法是通过直接使病人处于他所恐惧的情境之中,以达到物极必反的效果,从而消除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