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控制住脾气。”庄纶说,“我小时候犯错被罚跪祠堂,一跪就是个小时,膝盖青黑,疼得走不了路。我弟还会故意跑来跑去抢我的东西气我,那些无用的祖宗排位,说是可以护佑后代平安,根本没有保佑我。”“我砸了排位和神龛,掰断敬神的香,撕掉族谱,在他们发现之前溜出祠堂,坐上飞机。”庄纶谈起这段经历神色得意,幸灾乐祸,“我爸妈肯定要被亲戚们戳好几年脊梁骨。”裘锦程将便签纸捏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叹一口气:“过去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咱们谁也不要提起。”他吸溜几口奶茶,突然笑出声,“不过,从我个人角度来看,干得漂亮。”终于抛弃沉重的过去,庄纶胸口一轻,忙不迭地表明心意:“哥,我以后只听你的,只相信你。”他绕过桌子,挤坐在裘锦程身边,举起奶茶杯,“干杯?”“干杯。”裘锦程与他碰杯,说,“希望你在天津,过得快乐。”这是不会再赶他的意思?庄纶心下大定,虽然他黏在裘锦程身边像个赶也赶不走的牛皮糖,但能得到心上人亲口说出的承诺,十足的安全感几乎让他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我很快乐。”庄纶说,“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快乐了。”裘锦程看着庄纶,眉眼柔和,此时此刻欣慰与成就感对半分,庄纶从一个缺爱别扭的矫情鬼成长为重拳出击的成年人,即使道德观有那么一点点偏移,也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不犯法就行。裘锦程无所谓地想。“为什么你一开始不说?”裘锦程问。“我怕你觉得我卖惨。”庄纶说,“而且这些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砸祠堂挺惊天动地的。”裘锦程强调,“你不觉得吗?”庄纶摇头,说:“又没死人。”“好的。”裘锦程感觉再掰扯下去这只娇弱的兰花螳螂就要变异成哥斯拉吓他一跳,果断结束话题,“不早了,回家。”再次走在冷风中,庄纶心情颇好地哼歌,将手伸进裘锦程的口袋去抓他的手。“别闹。”裘锦程拍开庄纶,“衣服撑坏了。”“那放我的口袋。”庄纶顺势拉着裘锦程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去地铁站短短一段路,他走了一头汗,大概是兴奋的。裘锦程问:“你今晚睡得着觉吗?”“睡不着。”庄纶诚实地说,“我打算熬夜写霸凌专项的总结材料。”地铁车厢温暖封闭,裘锦程坐在长椅尽头,仰头靠着车窗假寐。庄纶轻声哼歌,缓慢将裘锦程催眠。【陈塘庄站到了】庄纶拉着迷迷瞪瞪的裘锦程下车,夜色浓重的寒风中,他凑过去亲在裘锦程脸颊,说:“这是我的奖励。”“哪有主动要奖励的。”裘锦程揉揉眼睛,打个哈欠,踏进单元门,摁下电梯的上楼键,“我走了。”“好,晚安。”庄纶恋恋不舍地站在裘锦程身边,目送他进电梯。一只手挡住即将合拢的电梯门,裘锦程的声音传来:“庄纶。”“嗯?”庄纶疑惑地抬高尾音。“记得给我唱晚安曲。”裘锦程收回手,“晚安。”电梯门合上,留下心脏狂跳、嘴唇咧到耳根、蹦来蹦去缓解激动的返祖人类庄纶。裘锦程推门进家,裘栋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问:“听说武娟出事了?”“您从哪儿听说的?”裘锦程弯腰换鞋。“我不是老古董,我也看新闻。”裘栋梁没好气地说,“需要帮忙吗?”“还真需要。”裘锦程趿拉着拖鞋坐在裘栋梁身边,“冯跃盛被拘留十五天,罚款一万,他拍下了武娟和她女朋友的照片,威胁说等他出来就让全校知道武娟是个同性恋。”
“怎么才这么点惩罚。”裘栋梁说,“冯跃盛就是那个把人推下水的男老师?”“对。”裘锦程点头。“哪三个字,你写一下。”裘栋梁说,“我明天和陈局开会,跟他提一提,商量一下怎么办。”“您不愧是天津市先进个人。”裘栋梁难得嘴甜,从茶几下方扯一张纸写下【冯跃盛】三个字,递给裘栋梁。裘栋梁接过纸,塞进公文包的夹层,受用地哼哼两声:“用得着我就夸‘不愧是先进个人’,用不着我就嫌弃‘还是什么先进个人呢’。”“我去给您洗盆草莓。”裘锦程识趣地站起身,去厨房洗水果讨好阴阳怪气的老父亲。裘栋梁笑骂:“臭小子,鬼精鬼精的。”“瑶瑶,你晚上有安排吗?等我下班一起吃饭?”武娟右耳贴着手机,轻声慢语地说。“姐,恐怕不行。”崔子瑶说,“我明天找你吃饭。”“在忙什么呢?”武娟好奇地问。“和庄老师去……”崔子瑶犹犹豫豫,“发传单。”“传单?”武娟皱眉,“你最近缺钱吗?我借你。”“不不不不缺,庄老师说,对付冯跃盛那种人,要穷追猛打才行。”崔子瑶说,“所以我们去他住的小区发传单,让所有人都知道冯跃盛做的事。”“这是庄纶说的?”武娟神色古怪。“对。”崔子瑶小声嘀咕,“我觉得他说得对。”“那就发吧,我怕冯跃盛出来后蓄意报复,你出门随身带一瓶辣椒水喷雾防身。”武娟说,“尽量走大路,不要走小道。”“好。”崔子瑶乖巧答应,甜甜地道别,“姐姐明天见!”“明天见。”武娟挂断电话,转而拨通裘锦程的号码,“喂,球球。”“什么事?”裘锦程问。“你知道晚上庄纶和瑶瑶要去发传单吗?”武娟说。“知道啊。”裘锦程说,“我也去。”“哦哦哦你去就行。”武娟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怎么了?”裘锦程没明白武娟的逻辑。“庄纶这个人做事,有点偏激。”武娟暗示,“心太狠,我怕把瑶瑶带歪。”裘锦程沉默片刻,说:“我看着他,不会出事。”“你知道他诱导廖家贵赌博的那十三万块钱,是卖车换来的吗?”武娟说。“我昨天刚知道。”裘锦程说,“我说过他了……你早就知道?”“他妹妹悄悄和我说的。”武娟说,“我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心疼他,现在想想,嘶——”“他来天津找我之前把他家祠堂砸了。”裘锦程说。“啊?”武娟震惊,“人不可貌相,他们南方人不是最重视宗祠传承之类的东西吗?”“他有自己的处境。”裘锦程温和地说,“你安心上班,我昨晚和我爸说了这事,我爸答应帮忙找找教育局的关系。”“谢谢你。”武娟感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