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懂。”潭雨翠松了口气,把今天刘香青在直播时许下‘百岁茶’的事儿详细对他说了一遍。
“有些鲁莽了。”郑志远听后淡淡的评价了一句。
“我是这么想的,”潭雨翠从兜里掏出提前列好的事项递给他,继续说:“既然‘百岁茶’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直接撤回来太武断,直播间才刚火没两天就出这样的骚操作,不管我态度多诚恳,都会引起粉丝的反感。我想了个解决方案,让杨奶奶装茶、炒茶肯定不合适,但是咱可以把炒好的茶拿到她家院子里晒,老人家在院子里溜达的时候随便看两眼翻两下,这样也算是沾了她老人家的福气。事情我回头会给直播间的粉丝解释清楚,百岁老人能拄着棍自由活动已经非常难得,怎么能拉着她做体力活?粉丝们应该能理解”。
“另外,村子里本来也排了值日表的,咱们村有劳动能力的人家轮流的去杨奶奶家打扫卫生、送饭做饭。以后照顾杨奶奶的这些活我们全部承包了!而且‘百岁茶’只每年四月份有,只赠不卖,设一个最低消费数额,比如满99赠送一盒百岁茶,这样既能刺激消费也能最大程度降低对杨奶奶的干扰。”
郑志远一直在认真的听,不做表态,他望着潭雨翠,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决定把四月份全部销售额的三分之一拿来做村里的教育基金,给留守儿童买生活用品、学习用品等,关键的手机要给他们配起来。去年夏天小春燕放学后跟着邻村的孩子跑到山里摘桃,天晚了没回家直接住在同学那里,差点把她爷爷奶奶急死,村里好几个人打着手电筒出去找,最后还是村委会往王家沟、黄土崖村委会打电话请求协助,才知道她是跟同学跑出去玩了。信息时代,全家找不出一部电话,这怎么能行!”
潭雨翠说完以后,着重强调了一遍:“是四月份全部销售额的三分之一,不是利润的三分之一。如果咱这个直播间能一直办下去,以后每年四月份的销售额都会拿出来三分之一放到教育基金里。只要孩子们争气,咱一直供他们上完大学!村里现在的学生有十个左右,在镇上读小学的只有三个:刘春燕,黄小燕家的刘春雷,还有个刘春良。教育基金成立以后,先给这几个小孩用上。家里有能力去县城读小学或初中的,咱一概不管”。
郑志远点点头,沉默片刻,问:“家属同不同意先不说,杨奶奶本人会同意吗?”
“你来咱刘家峪时间不长,可能还不太了解杨奶奶这个人,她是全刘家峪心眼最好的人。跟她说卖茶的钱会拿出来给孩子们用,她肯定同意。困难在杨奶奶的重孙子那头,不知道人家能不能同意”。
郑志远听完她的话,皱眉思忖良久,抬起眼语气很严肃:“和家属沟通的事儿,我出面不合适…”。
“我知道。”潭雨翠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公职人员,打这个电话会显得是在拿权利压人。”
郑志远点点头没再多做解释,从电脑里找到刘家峪村的联系档案,调出杨家那一栏,把电话号码抄下来递给潭雨翠,“你就在村委会里打,号码不能外泄。”
潭雨翠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接过号码,顺便把递给郑志远的那张事项列表拿回来又看了一遍。她出门前就想好了,杨家重孙是做大买卖的人,做事注重效率,自己要解释的事项要征求的意见必须简明清晰。
电话拨通以后,潭雨翠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又条理清晰的说了一下‘百岁茶’的事情,最后征求对方的意见。
“是这样,老人家已经102岁了,我们不想她的生活被过多打扰。”
“我理解,并且尊重您的意见。”潭雨翠诚恳的亮明态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又说:“可是老奶奶毕竟在刘家峪生活了一辈子,我爷爷,我父亲还有我,都多次想把老人家接过来照顾,她老人家一直不同意,说刘家峪的日子过惯了,出来以后怕睡不着觉。这么多年,也多亏乡亲们帮着照看,这一点我心里是清楚的”。
潭雨翠认真的听着,心砰砰的跳,紧张的用拇指指甲掐自己食指上的肉。
又沉默了片刻,对方叹了口气,说:“这样吧,我们作为孙辈也不能完全替老人家做决定,老奶奶是个心眼特别好的人,我们尊重她的想法。毕竟方才你也说了,村里人在努力通过创业改变贫困的现状,卖茶的收益还要拿出一部分照顾留守儿童,这些都是好事…”。
电话打了将近半小时,谈完‘百岁茶’的事情以后,杨家重孙又问了老人家的状况,感慨了一下工作太忙,也没能抽出太多时间去看看老人家。
潭雨翠打电话的时候,郑志远一直站在旁边,他是个不会轻易外露情绪的人,就那么不动声响的站着,潭雨翠的余光撇见他的手一直攥的很紧,手背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显然他也是紧张的。
等对方把电话挂了,潭雨翠依旧将手机捂在耳朵上,一脸怒意的抬起脸瞪向郑志远,做了个‘一边儿站着去’的口型。
郑志远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自己杵在这儿让潭雨翠紧张心烦了,忙轻手轻脚的走到房间最靠里的角落,远远朝她这边看。
潭雨翠又装模作样的对着电话‘嗯’了几声,抬头瞧见郑志远还在往自己这边看,便一脸不满的抬手指挥他,让他转身背对自己,没想到郑志远又老实的照做了,潭雨翠差点笑出声。
等他老老实实背对着自己站好了,她才蹑手蹑脚起身出了办公室,让他一个人面壁思过去!
潭雨翠猫着腰小碎步走出大门后,终于憋不住笑了两声,突然莫名觉得后脖颈点发冷。转头一看,郑志远正抱着手臂靠在办公室门口笑呢,跟看耍猴的似的,见她回头,还一本正经的跟她道别。
“再见小潭,出去大门好好走路,不然黑天半夜的光吓着乡亲们”。
百岁老人的善心
杨奶奶不姓杨,到底姓什么,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杨奶奶也不是刘家峪人,她十几岁跟着家人逃荒躲战乱,半路走散了独自摸到刘家峪村村口,被村里杨姓人家发现的时候,饿的只剩下一口气。
杨家收留了她,问她原来姓啥叫啥,她都不记得了,只说自己有个小名:臭妮儿。
杨家人把她当亲闺女养,吃穿和自己亲生的一样,后来她就嫁给了杨家的大儿子。村里关于户籍、人口的资料记载,全都称她为杨氏,至今还是这个名字。
杨奶奶总共生育了5个儿女,穷山沟祖祖辈辈都是靠种地吃饭,一家七口人勉强糊口,遇上老天爷不开眼,庄稼减产,野草、树叶就是家常便饭。
有一年夏天,杨奶奶大清早去地里翻地瓜秧,回来的路上捡到个男婴。以前日子过的穷,舍孩子的事儿并不稀奇。
那个年代刘家峪附近的山里头还经常有野狼、野猪出没,杨奶奶不忍心孩子被野兽吃掉,就抱回了家。
她丈夫也是个厚道人,夫妻俩坐一块商量之后,决定收养这孩子,家里五个孩子一人省一口就够这孩子活命的。夫妻俩苦几年就苦几年,孩子总归会长大成人。
说来也巧,家里六个孩子里头就数捡来这个脑瓜子灵,打小就嘴甜,察言观色眼里有活,念书识字还比别人快。夫妻俩看他是那块料,就省吃俭用让他多念了几年。
后来这个捡来的养子就出去闯荡了,先是倒卖布匹,后来帮人家运木材,再后来做起了建材生意,反正是攒下不少钱,还在南方娶了媳妇儿。
养子带着老婆孩子回乡认亲的时候,顺道帮哥哥姐姐们盖了新房置办家具,操心忙里忙外,还提出把二老接回南方去生活,媳妇也很贤惠,愿意侍奉公婆到老。
不过杨家二老并不愿意跟着养子去南方,杨家祖祖辈辈生活在刘家峪,日子虽然过的苦,倒也安稳。况且他们的五个儿女也都在附近村里安的家,他们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