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范闻开口之前,尹叙忽然放下手中的笔,侧首看向二人,话是对着范闻说的:“范兄,为你引荐一下,这位是陇西节度使赵喆赵使君的三公子……”听到“陇西节度使”时,教舍中隐隐散开一片哗然,他不就是……范闻刚刚正在蓄势,闻言,脑子卡了一下,缓缓整理讯息,哦——陇西节度使,赵家,三公子……就听尹叙又悠悠补了句:“隔壁女学,云珏的表弟。”哦,云珏的……云珏的!?表弟!?霎时间,范闻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脚踢国子博士,甩刀兵部尚书的云珏!?因为站的近,赵程谨似乎听到了一声吞咽,只见范闻的表情从霸道变成惊愕,再从惊愕里溢出和蔼的笑容来,他两手一击掌,激出一份夸张的热情:“我岂会不知这位是云师妹的表弟,我方才就想说,这怎么就走了呢!”说着,范闻把赵程谨按回了座位:“云师妹的表弟,那就是我的表……亲兄弟!”“云表弟……哦不,云师妹的表弟刚刚入学,想来要花费不少功夫赶上大家的进度,理当坐得离老师近些,有什么疑难也好立刻提出。”范闻看了一眼自己的书桌,忽然蹲下,十分贴心的问:“不过这张书案我已用过,这不巧了么,方才博士还让我找两个人搬张新的进来,云表弟……不,云家表弟要不要换上那张新的?”这时,早已换到尹叙后座的冯筠不无讥讽的开口:“赵郎君方入新学,自该事事焕然一新,且范兄辛苦一趟,若不换上,岂不白忙一场?”范闻冷冷的看了冯筠一眼。冯筠无所畏惧的回视他,嘴角甚至浮了一抹冷笑。好得很,这小子如今平步青云,他也不能拿他怎样。但现在不是跟这厮斗法的时候,他得把眼前这桩死劫给渡了。于是,范闻立马找来两个小童子帮着把书案换了,自己老老实实做到了最后。赵程谨从听到“云珏的表弟”这几个字起,已经如遭雷劈。笑话,天大的笑话!他赵程谨,何时沦落到要借“云珏的表弟”这个身份来化解矛盾?这是侮辱,奇耻大辱!到底是谁靠谁保护还不知道呢!可惜,尹叙的话一放出去,就注定了“云珏表弟”这个标签,将会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脑门上。电光火石间,赵程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凌厉的朝尹叙看去。尹叙直接无视赵程谨,再度提笔时,眼中划过狡黠笑意。……不多时,学铃敲响,博士王修一身飘逸的官服徐步而来,学生已正襟危坐,严肃以待。王修是进士出身,亦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主讲治国实务。与薛蔼的文人作风不同,王修对于课业的评断,更在乎其精华,哪怕措辞与行文格式出些错,只要想法精彩,一样能得榜首,自然就没了作诗赋词的行文讲究。此外,他常常会在讲课时忽然抛出一个问题,亦会鼓舞学生高谈阔论,哪怕天马行空也没关系,是以,王修的课往往是气氛最为活跃,也是好学者激昂,懒惰者轻松的课。毕竟,王博士从不找那些走神不听讲之人的麻烦。你不乐得听,还想我在你身上花费时间?爱干嘛干嘛。所以,这样的一位老师,自然不会将宝贵的时辰浪费在引荐新生的事上。他先是扫了一眼原本范闻的位置,与眼生的赵程谨对视一眼,又顺着他这排看到了窝在最后的范闻。好,人齐了,开讲。听王修开始侃侃而谈,赵程谨挑了挑眉。讲着讲着,王修直接坐在了自己的书案上,抛出一问:“那么,民心与君心,该如何论道?”赵程谨闻言,嘴角勾了一下,并无作答之意。王修的目光扫过赵程谨,又看了看尹叙。他还是那副老样子,眼观鼻鼻观心,并无起身抢答的意思。一个教舍里,总有一个被老师视作王牌的学生。抛出问题时,若有人抢答,氛围一片火热,那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悄然无声,只要点了这王牌,他总能给出一个答复,缓解这份尴尬。尹叙的这个位置,就奠定了他的王牌身份。可众博士中,只有王修不会过于捧高尹叙。他不答,他也不点名,没人答也不点,直接设为课业,转到下一个问题。不过,王修这个问题并不难,但凡度过几本书的,都能扯上几句。而随着他话音落下,冯筠一马当先站了起来,对面前的王博士搭手一拜,张口道来:“自先帝开国以来,不兴战事,减免赋税,鼓励农耕,甚至一度开放盐池,许民间煮盐,诸项条例无不为促进民生,仁政治国。百姓安居乐业,民强则国富,君心仁厚向民心,民心所向,是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