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两人用饭时,得知云珏明日要去冯生家中做客,赵程谨一筷子拍在食案上,眉头皱得老紧:“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你全都忘了是不是?”云珏满脸写着“你说过那么多句我哪知道是哪句”?赵程谨忍了又忍,终是忍着火气道:“新君登基以来,颁下不少条例新政,就连律法也在频频新修。这当中暗藏多少权势之间的较劲对抗,可不是你能想的过来的!”“冯生一事,看似只是老师对寒门子弟的疏忽不公,内里却是多方的勾心抗衡。”“尹叙显然是陛下那一方的,那个冯生应当也已被陛下收拢,你又是为什么?你就不怕自己一番掺和被人盯上,给家里惹麻烦吗?”云珏两手一摊:“尹叙既是为陛下做事,我帮尹叙就是帮陛下。云家军忠肝义胆,忠军报国,算是殊途同归。父母若知我也曾为陛下巩固政权的计划添砖加瓦,定会欣慰非常!”“你……”赵程谨皱了皱眉:“你近来嘴皮子倒是越发利索了。”云珏得意的想,那是当然,至少以后过日子时,可不能屡屡败阵叫尹叙觉得她无趣。当然要现在就将嘴皮子操练起来呀!终于,赵程谨饭也不吃了,愤然退场。云珏吃完便回了房,不多时,彩英匆匆跑来,焦虑的提醒:“流芳说,找郎君回房便开始写家书,女郎,郎君会不会同家中告你一状啊?”云珏正在用香膏敷脸,僵着脸含糊道:“他不告状就不是赵程谨了。”彩英扶额:“您就不怕将军和夫人看了信,追来将您打一顿么?”云珏仰躺在斜榻上,身边一扇窗户大开,抬眼便可见夜空一轮弯月。她难得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道:“若父亲母亲此刻就出现在面前,打我一顿也不错啊……”彩英满以为云珏会放出什么没有求生欲的狠话,闻言却是一愣,脑子里不由想起一件事来——起来时的路上,女郎也曾因思乡露出过这种神情。但她都是躲起来一个人想家。其实,自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姑娘,纵然再坚强,心中终究留着一抹柔软。之后赵郎君突发恶疾,直接卧床不起,成了压到女郎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得尹家郎君相助后的一个晚上,彩英看到自家女郎和尹三郎一道从外面回来,她手里全是吃的,满脸都是笑容。从那以后,云珏再没有露出过想家的样子,反倒迷上了尹叙,无时无刻不在念叨他。直到今日,云珏忽如其来一句话,彩英才终于又窥见几分思乡之情。这一瞬间,彩英忽然好奇起来。女郎从小到大也没少见过优秀出挑的郎君,可比起儿女情长,她更在意吃喝玩乐。到底是为什么,让她一来长安就真心真意扑在了尹家郎君身上?……次日,云珏早早醒来,哪里还有前一夜的淡淡伤怀?彩英知云珏属意尹家三郎,对冯家只是顺手相助,所以没把今日的赴宴看的太过隆重。没想到,云珏竟为了穿哪件衣裳苦恼了小半个时辰。彩英迷惑的歪头:“女郎,您很在意今日的邀约吗?”其实她想问,您很在意冯家郎君吗?云珏性子跳脱,又爱玩爱闹,往日里并不喜欢太复杂的装扮,加之天生丽质,披个麻袋都能显出几分自然淳朴的风情,就更少在这上头费神。云珏睨她一眼:“你这叭叭的功夫,衣裳都选好了!”彩英震惊,这是真的很看重啊。她有些不懂了。最终,云珏挑了一条水蓝色的及胸长裙,月白窄袖上襦,肩头绣一朵张扬绽放的白牡丹,淡黄蚕丝披帛绕臂轻垂,又于行走间翩然翻飞。当云珏自垂帘后走出时,赵程谨刚好找来,身后的流芳手里捧着为她准备的伴手礼。说归说,骂归骂,她真要去做客,他又不能漏了云府的礼数,该操办还是得操办。两厢撞上,少女手持团扇落于胸前,傲然扬起下巴,带动鬓间纯金步摇轻轻晃动。她直勾勾盯着赵程谨,勾唇一笑,竟于灵动美妙间再添妖娆。“吧嗒!”赵程谨手劲儿一松,玉骨折扇自手中滑落,响亮的掉在地上。云珏瞬间表情美妙,伸出手隔空虚点他:“阿姐很满意你的反应!”言罢,手落回身前交握端好,迈步往外走,臂间披帛随着她的动作起舞又落,原本堆在脚边的褶皱被瞬间捋顺,随着她的步凤柔软的飘飞。行至赵程谨身侧,云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眼光!”说完,她笑着出了门。这三个字仿佛招魂的咒语,赵程谨猛然醒神,对着云珏的背影大吼:“谁让你打扮成这样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