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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方红花的泪意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又拿袖子抹了一把眼睛，不然小孩看到她的狼狈样子。她语气轻柔地劝道：“你听我的，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没出去过，你也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日子有多苦，你父母他们条件好，不但能让你吃上好东西，穿上新衣服，还可以让你上学，上大学哩！咱们村子里都没出过大学生，你是头一个，花妈妈也高兴。还能坐汽车，住上又漂亮又高的房子，我还听说外面有个叫做飞机的东西，还能让人在天上飞，你要是留在这儿，这些东西你什么也没有。”可方小宝不懂什么飞机汽车的，他的小脑袋里装不了太多东西，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他只是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花妈妈。“你以为我想让你走吗？”方红花再也忍不住，眼泪也留了出来：“我能怎么办啊？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他们要把你带走，我想拦也拦不住，我要是不让你走，我可是要去坐牢的。”她要是去坐了牢，就更顾不上自己的小宝了！她把小宝从人贩子手中买下来，当时小宝还是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乖得不得了，缩在她的怀里，也不怕生，眼睛圆滚滚的，皮肤白白的，是她见过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孩，她一看见就喜欢上了。她好不容易把小宝拉扯到这么大，还享过天伦之乐呢，连小宝过年的新衣服都没做好，那边就已经找上门来了。买小孩的人家这么多，怎么偏偏就她出了事了呢？！方红花吸吸鼻子，把小孩搂到怀里，轻轻地给他擦了眼泪，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你听妈妈的，到了那边之后就乖乖听他们的话，他们能让你过好日子哩。要是有其他人欺负你，你就找他们做主，不要委屈自己。妈妈这儿有钱，二十万呢，我一分也不动，我给你留着，要是他们不要你了，我们娘俩一起去过好日子。”“那你能和我一起去吗？”小孩仰头问她。“那哪行啊，我要是去了，你父母肯定要生气了，要是生气了，说不定要把你丢掉呢。”丢掉就丢掉，大不了再被花妈妈捡回来就好了。方小宝心想。可他很快又想到，要是他的亲生父母生气了，如果把花妈妈抓走怎么办？！他不想要花妈妈出事！小孩双目含泪，强忍住放声大哭的冲动，点头应了下来。方红花这才笑了出来：“妈妈等你考上大学，等你成为有出息的人了，到时候你想要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拦你。那个时候，妈妈给你在城里买套房子，二十万能买好大的房子呢！”“那我把你接过来一起住。”小孩说。方红花应了下来，又摸了摸他的头：“好，我等着你。”方小宝这才重新拿起了勺子。今天晚上就是他吃的最后一顿饭了，以后不但吃不到花妈妈做的饭，连花妈妈的脸都不一定见得到。他吃得格外仔细，一颗饭粒也不放过，直到碗里面吃得干干净净，才总算是放下了勺子。从明天开始，他就不是花妈妈的小宝了。他要跟着他的亲生父母，去一个叫做京城的地方，那里有高高的房子，大大的车子，还有会飞的飞机。还有他以前从未接触的，足以颠覆他人生的一切。回家第二天天不亮，方小宝就起了床，他和往常一样起早往锅里倒了水，出门喂了鸡鸭，然后便抱着自己的小书包等待了起来。他的所有东西，方红花都已经替他收拾好了，其实也没有多少，破旧的衣物都留了下来，到了京城之后，他的父母还会给他买新的，能带走的就只有一些能让他当做留念的小玩意儿。可这个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方小宝整理来整理去，连自己的书包都没有填满。方红花比他更早的起了床，如今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等到锅中的水开了，他才总算是从发呆之中回过了神来，小心的将锅中的热水舀出来，再兑入凉水，拿着破了个大洞的毛巾仔细的给自己擦了脸。花妈妈说了，为了让他的亲生父母喜欢他，一定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净一点。方小宝是这里长得最好看的小孩啦。花妈妈说了，小时候的他又白又漂亮，就像是年画中的童子，见到谁都是笑呵呵的，村里的每个人都喜欢他，逢年过节还会往他的手里塞糖果，虽然是最廉价的水果硬糖，可他也每次都收得美滋滋的。糖果在这儿可不多见。只不过他现在变黑了，还变瘦了。用花妈妈的话来说，就是变成一个丑娃娃啦。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会不会喜欢他呢？方小宝胡思乱想着，又拿着毛巾给自己搓了一遍。等到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门外的公鸡喔喔叫着，方小宝换上了自己最新的衣服，背上自己的小书包，忐忑地等待着亲生父母的到来。比方家人来得更快的是方红花。她一进门，手中的鸡鸭便仰头叫了一声。方小宝连忙从床上跳了下去，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身后，忙不迭的问道：“你怎么把我们家的鸡都抓啦？”这些鸡鸭可是要留着生蛋的哩！“你第一次进城，当然要带点好东西，不然总不能让别人小看了你。”方红花说：“这是我们家里最老的鸡和鸭啦，你带过去，给你的爹妈，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给他们炖个汤补一补。”方小宝乖乖应了，又问道：“那我们家不就没了？”方红花神秘的笑了笑，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薄薄的本子：“你知道这是啥不？”“啥？”“二十万！”小孩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又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会没忍住尖叫出来。方家人一大早就给她送来了这本存折，估计是连夜办的，明显是急着要把小孩领回去。当方红花打开存折看到里面的数字时，虽然早有准备，可也是和小孩差不多的表情。这大概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笔钱了，还是属于她的。到现在为止，方红花走路都还是飘得。她带着小孩打开了上锁的橱柜，将里面层层叠叠的被褥搬了出来，然后将存折和自己的存款放到了一块儿，又把层层叠叠的被褥衣物放了回去，这才把橱柜重新锁上。然后她去厨房了的上锁的橱柜里，拎出了一篮子的鸡蛋。那是他们攒了好久的，如今好不容易攒出了一篮子，是打算以后拿去换钱的。在方小宝疑惑的目光之中，方红花将篮子放到了他的面前。“妈？”“你把这个也带上。”方小宝哇地张开了嘴巴：“这么多？！”“那二十万留着不能动，咱家也没什么能让你带走的了，家里还养着鸡，妈妈不缺吃的。”方红花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要是那边的人对你不好，你就把鸡蛋卖了，我上一次出去的时候，一篮子鸡蛋能换好几张车票呢！”好久没有出过远门、更是从来都没有去过大都市的女人理所当然地将鸡蛋当成了紧俏的东西，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给儿子攒下了一大笔财产。她哪里知道，自己珍惜的这一篮子鸡蛋，连一张去京城的车票都买不起。尽管方小宝再怎么不舍，方家人还是很快就来了。他们依旧开着那辆黑色的轿车，似乎是连夜清洗过，车子又恢复了原来崭新明亮的模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看就十分高级。方小宝牵着鸡鸭，抱着那一篮子鸡蛋，背着自己的书包，颤颤巍巍地上了车，坐到了方父方母的正中央。车内安静无比，方母几次想要和他搭话，然而她一转过头来，目光对上小儿子怀中抱着的那一篮子鸡蛋，嘴角顿时抽搐了一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砚砚，我们让管家把这些放到后车厢里，好不好？”方母温柔地道：“回家的路很长，你要是一直抱着，手会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