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后,奶奶的水果店也正式开张了。
王婆婆将自己的货源渠道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奶奶,保鲜柜和店里的设施也全都留给奶奶。
几乎一周左右,奶奶就熟悉了流程。
晚上我去帮忙收摊的时候,奶奶给我端上一盘新鲜的果盘,神神秘秘地拿出赚钱的盒子:“婷婷,你猜除去成本后这一周奶奶赚了多少钱?”
十块、五块、二十…
我将一堆碎钞整理好,居然有整整八百多。
奶奶浑浊的双眼闪着光,那是她自土地卖出以后,第一次露出这种笑容。
“婷婷,等你周末,咱们就去买几身新衣服。”
开店其实不比种地轻松,要一早去订货,挑果,摆放…这期间奶奶还在学习用电磁炉,适应新生活。
我不敢想象,这一切对六十多岁的奶奶意味着什么,但奶奶从来没有开口抱怨,反而让我好好学习,不要这么频繁地来店里。
弟弟上高中后,成绩虽然不太好,但和我关系变得很好。
爸爸打电话问了我几次近况,倒是妈妈一次也没问过我。
国庆放假的时候,弟弟问我要不要去爸妈那里吃顿饭。
我看了他一眼:“是爸妈让你叫我的吗?”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不是,但你是我姐姐,是爸妈的亲女儿,回去吃顿饭肯定没什么的啊。”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答应了。或许,我是想让妈妈看看,那个不被期待出生的小女孩,那个她不放在眼里的女儿,如今不仅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而且名列前茅。
我想让她看看,奶奶的选择没有错。
我一直以为妈妈是在县城租了个房子,可是踏进小区上了楼后,我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干净的两室一厅,地上铺着明亮的瓷砖,客厅里空调沙发一应俱全。
爸妈还没回来,我从门缝里看到了弟弟的房间,里面有我梦寐以求的书架,墙上贴着各种海报和贴纸。
“这个房子,是你们租的吗?”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的声音是多么尖锐。
弟弟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毫不犹豫地否认:“不是啊,是爸妈买的,他们说以后这就是我的婚房。”
我不受控制地趔趄了一下,我想到了家里的那个老房子,常年漏雨导致墙上全是歪歪扭扭的黑色污迹;家里没有任何电器,夏天酷暑难耐,蚊虫肆虐,奶奶和我在院子里打地铺;没有抹水泥的泥土地板总会让我刷干净的白鞋变得脏兮兮的。
而一直哭穷的爸妈,在县城买了两室一厅,爸爸妈妈一间,弟弟一间。
我再也忍受不了,不顾弟弟的呼喊冲出门。
我确实已经不在乎爸妈的爱了,但这种不被粉饰的血缘冷漠让我心口一痛。
就仅仅因为我是女孩吗?
弟弟发消息问我怎么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居然生了一个阴暗龌龊的念头,如果弟弟没出生就好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那段时间我变得很沉默,沉默地忍受着心口的刺痛,强迫自己忘掉那个温馨的小家。
心头的创伤再次结痂时,我变得更加坚强了。
爸爸妈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奶奶的水果店,我冷漠地看着倚靠在门口满脸算计的妈妈,内心毫无波澜。
有人进店买东西,妈妈热情地拿起塑料袋:“要点什么啊?来,随便挑。”
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奶奶沉默地扫着地,妈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爸爸一万,换上一张伪善的笑脸:“妈,让我来吧。”
自打我记事起,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妈妈这样喊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