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递给冯程一块蛋糕,笑着和他说冯志国第一天上班时对他说的话,譬如冯程名字的来由,没发觉宁一宵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身上。他像一只敏锐锁定猎物的豹。没多久,人群簇拥下的宁一宵就走了过来,站在他们两人之间,高大的身形落下一片阴云。“聊得这么开心。”苏洄每次都会被他吓到,这次还算好。只是不清楚他这句话是问句还是陈述句,所以看向他,很奇怪的是,他从宁一宵脸上的笑读出一些愠色。“这是冯程。”苏洄很善良地没有介绍他父亲和自己的关系,只说,“你的学弟。”宁一宵觉得这个男孩有些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他微笑,“学弟好,你的报告很有趣。”冯程嗓子眼里像是卡着什么,半天才喊出一个“学长好”。苏洄笑着说,“你看,我没说错吧,你的亲学长都觉得你做得很好。”宁一宵见冯程这样,也不打算难为他,随便扯了个理由带着苏洄走了。下午的报告才排到金融系,苏洄在快要结束时才上台。他浑身没有丝毫精英分子的被训练感,很随意,说非母语的时候,他语调里那种柔软和轻飘飘的感觉更甚,专有名词也被他说得如同念诗。“你不像是学这个的。”台下的教授颇为直接,说完又笑笑,其他学生也跟着笑起来。台上的苏洄露出些许害羞,“您把我看透了。”完成任务的他走下来,很是轻松。后面还有一名学生报告,坐在角落的苏洄先拿起书包悄悄走出去。站在外面的过道,他给宁一宵编辑消息。[小猫:我想先走了。]很快他收到消息。[宁一宵:不是说要一起留下来在学校食堂吃饭?][小猫:我不留了,不喜欢这里的饭。][小猫: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发完这个消息,他站在过道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手机的震动,但会议室的侧门打开了。宁一宵侧身出来,合上门,对他说“走吧”。苏洄感到快乐,他抿着嘴唇笑了。外面很热,夏日湿热的空气将他们包围。离开满是年轻人的校园,苏洄根据导航的指示带着宁一宵上了拥挤的地铁,被陌生的语言包围,有种奇异的安全感。这里没人认识他们,也就意味着什么都可以做。他们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用陌生的、没人听得懂的语言说无聊的话,或者拉扯手臂和衣角,假装不在意地做出比过去亲密的小动作,没人会跳出来指责什么。唯一可惜的是,苏洄高估了自己对方位的判断力,下错了车站也搞错路,出来时傍晚已至。混乱自由是纽约的标志,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人逆向行走,对照着手机里的地图,苏洄发现自己的确搞错了。“怎么办,我好像找不到路了。”他像个小孩一样对宁一宵笑。宁一宵拿他没办法,也跟着笑,两人不知道谁在笑谁。“给我看看。”“好吧。”苏洄把手机也递给他,“不过这条街好像很漂亮。”他们一边往前,一边走,苏洄怕看手机的宁一宵撞到别人,于是擅作主张地拉住他的手腕,感觉像是抓住自己的所属物那样安心。“这里人好多啊。”他感觉到奇怪,车子堵住路,人也是,好像都不怕撞到一起。“等一下。”宁一宵发现一块蓝色路标,写着“第42街”,他原地看了看方向,面前不远处就是地图里的天桥。他带着苏洄走到天桥下。“过了天桥,再向右拐弯走两百米……”正说着,他的手被苏洄拉了拉。苏洄指着路上所有人,“你看,他们在等什么?”宁一宵望过去,街道上的每一个人都驻足于此,抬起头或拿起手机,在等待着什么。周围一些人热烈的讨论着,说的话中包含关于太阳之类的字眼。苏洄比他更敏锐,像是发现了什么,抓着他的手臂拉着他一起上了天桥,步伐很快,跑着来到了满是人的桥上。“宁一宵,”苏洄望着不远处,他曾经看过的书如今直观地呈现在眼前,“太阳快要落到这两栋大楼之间了,是曼哈顿悬日。”他看过去,充沛而纯粹的橘色悬在晦暗的大楼剪影间。太阳仅露出一小部分,这里就被黄昏毫不吝惜的光所充盈,每一处街道,棋盘状街区的每一个缝隙,都被光明包容。每一个人都为此停留和等待,脸上是幸福的表情。也有摄影师架好机器,想拍下绝无仅有的一秒。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像环绕在苏洄身旁的星尘。金色的夕阳完整地笼罩着他的每一寸身体,海风入侵城市,荡起苏洄的头发和衣服,还有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