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所用的比喻——什么高山上的冰雪,黑曜石,象牙与月光——大多都是优雅美丽又清冷的象征,罗思龄在阅读时并没有对此产生多大的共鸣,反而觉得这些对伊里斯族人的外貌描写十分矫揉造作,读起来实在幼稚好笑(不过主人公的家族嘛,样貌设定得漂亮一些也正常)。
然而,当这位亚瑟兰德活生生地站在罗莎琳的面前,她不得不承认,那些描写十分必要——因为这位伊里斯王的美貌简直令人感到惊心动魄。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该怎样形容那双眼睛呢?它们简直如同一件致命的武器,一瞬间可以攫取任何人的心神。那些词藻华丽的语句简直描写不出此人十二万分之一的美丽。
是的,她贫瘠的词库里只剩下了这一个词:美丽。
这位君王身上那些华美至极的身外之物——什么银翼王冠,兜帽边滚着雪白绒毛的丝缎长斗篷披风,还有那漂亮的及膝长靴,华美至极的权杖——都完全无法媲美他本人一丝一毫的美丽。
他淡金色的长发那么漂亮,比月光还要漂亮(怎样保养才能让头发看上去会发光?);他银灰色的眼睛那么幽深,比寒潭还要幽深(但是为什么他的眼睛是灰色而不是黑色的?);至于他那光洁得如同玉石雕刻出的脸庞,罗莎琳真的惊得呆住了,怎么这世界上竟然还能有人长成这个样子吗(该死的,她都到了另一个世界了,怎么还会发出这么傻瓜的感慨)?
亚瑟兰德大约是见惯了这样的反应,只是轻轻地牵了牵嘴角,然后伸出手来,动作十分从容泰然地将兜帽摘下(噢,那一圈雪白的羽绒衬在他莹莹如玉的脸颊还有长长的金发边上可真是该死地美极了)。
“皮拉的女儿,”他说,美人的声音也如同陈年美酒一般低厚动听。罗莎琳只是听着,都觉得自己要沉醉了。
伊里斯翼族的王轻柔地说:“你从什么人的嘴里得知了亚瑟兰德·路易·斯图亚特这个名字?”
32
在亚瑟兰德问出“你从什么人的嘴里得知了亚瑟兰德·路易·斯图亚特这个名字”这个问题时,牧羊女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看起来是被他出众的容貌震惊了。
这样的反应亚瑟兰德王没有见过一万次也有见过八千次,他心里觉得无趣且厌烦,面上便轻轻皱起了眉头。
“回答我,”伊里斯王的声音依然轻柔,他陡然一笑,“否则,我不介意杀死你。”
kill,杀。
这一个单词的话音落下,牧羊女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了一变——
对伊里斯王而言,事情是从这一刻开始变得有趣:
这一句明晃晃的威胁显然成功地将牧羊女拉出了由他那美丽容貌编织出的陷阱与幻境。
可是,对方并没有流露出亚瑟兰德预料之中惊慌失措一类的表情,反而肉眼可见地冷静了下来。
是的,冷静。
她的眼光恢复了正常;她揉了一下脸,甚至冲着他笑了一笑。
牧羊女说:“杀了我,你就不会知道是谁告诉了我你那优美尊贵的名字了,是不是,我的美人?”
大约是亚瑟兰德的脸色迅速地沉了下去,牧羊女哈哈大笑起来,亚瑟兰德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皮拉的女儿竟然是在与自己调情。这使他更加恼羞成怒。
然而不等他发火,那牧羊女却自己摆摆手,模样十分坦诚地说:“好啦,我叫罗莎琳,我来自,呃,亚欧大陆?也许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海洋另一面的陌生大陆。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将我的灵魂带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来,这个人告诉我,我将会成为伊里斯翼人族的王后,亚瑟兰德·路易·斯图亚特二世的妻子。”
牧羊女说到这里,自己笑了起来:“好笑吧?我也是这么觉得。”
亚瑟兰德则是嗤之以鼻地哼笑了一声:“荒谬。”
“我已经将实话告诉你了。”牧羊女耸耸肩,“告诉我这个名字的人说完这句话以后就消失了,只给我留下了这个。”
她说着,摊开手掌,一枚形状怪异的靛色欧珀石躺在她的手心。牧羊女说:“这似乎是一块获得语言能力的石头,我带着它,就可以没有困难地和空灵大陆的本土人交流。亚瑟兰德。你是叫亚瑟兰德吧?”
已经很久没有人用“亚瑟兰德”这个名字直呼伊里斯王了。伊里斯王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牧羊女说:“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亚瑟兰德。如果你依然想要杀死我,那么,请不要犹豫地动手吧。”
对方这一番坦然得近乎于满不在乎的自白显然出乎了亚瑟兰德的预料。被冒犯的怒气降下去,审慎与怀疑升上来,亚瑟兰德微微地眯起眼睛,探究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站着的人族女子:
黑卷发,黑眼睛,皮肤被晒成小麦颜色,看上去还算健康。她的身躯并不算特别强壮,显然不是一个维克丽族的武士,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阿拉特人族。
确切地说,这牧羊女全身上下都再平凡普通不过了,只有那一双黑色眼睛里掩盖不住也未加掩盖的明亮,坦然还有爽朗让她稍稍显得有魅力了一些。
伊里斯王凝视她的同时,她也毫不避讳地回视,似乎真的对于自己的生死不太在意。
身为伊里斯族的王,亚瑟兰德并非没有见过不惧死亡的骑士,但是眼前的牧羊女显然对于生存与死亡的议题怀有着与那些骑士不同的,甚至更加复杂的情感。这使他的心里升起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好奇。
“皮拉的女儿。”他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