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苍厘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尚且不知,以自己身体目前的状况,那火焰是否能够出现。他只能试,倘使能燃一刹,他依然可在一刹内将之毙命。
一根铐子咔哒落地,苍厘的匕首也便卷刃报废。
怒潮般澎湃没顶的蜂群及踏潮而来面目狰狞的养蜂人已逼至五十丈开外,窸窣振翅层层相叠,震耳欲聋。苍厘抬手捂住牧真眼睛,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会杀了他。等他死后,你去转盘,将塔切回来。”
牧真心中一沉,觉出他话中有异,尚未回应便痛到失声,紧紧衔住了口中铁嚼。
苍厘已一口将人脖子咬破,抬手露出手腕内侧一粒朱砂般的红点。
这便是龙脉之寸,烛血之芯。
他用烛芯擦过牧真的血,登时感觉体内血液燎烧起来。顷刻之间,全身的热度皆尽凝聚在血管中,喧嚣不熄,如沸似溅。
以血燃血炁浩浩。燧青冥磅礴不见古,昭幽冥澎湃不尽来。
苍厘浅色的眼瞳中升出剔透至极的火焰,一路烧上鬓角,烫开灼灼飞焰纹。任凭烈火覆面加身,他自嵬然于前,整个人流火溢金,恍惚那龙首魔神再临此间,崭作睥睨千古之态。
蜂群大军压境,近在咫尺,却硬是给他陡然爆出的龙息镇在半空,嗡然四顾,不敢逼近半分。
苍厘右手虚拢,朝前一指,所指之处流光四射,火焰通天。万千龙蜂连带着养蜂人,霎时间皆给他一指点燃。殷蜜为油,皮肉为脂,那火势凶猛如湖海倒倾,轰轰隆隆冲至后首,直将小山般竦峙的蜂巢荡作平地。
一瞬间天宫的空气都烧成赤红色,极诡异的味道滋滋作响。
火焰燃起的刹那,苍厘感受到一股可怖的伟力正疾速向自己投来,知道神君果不其然发现了端倪。他即将给这恐怖的视线洞穿之际,空间遽然震荡,那视线仿佛错位,堪堪被塔壁隔绝于外,凝视的感觉也随之消散。他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却明白暂时安全,压不住的一口黑血喷涌而出,他向后直挺挺栽倒,就此不省人事。
牧真觉出压在眼上的灼热消散,睁眼只觉眼珠烧得刺痛。朦胧瞥见火中扭曲挣扎的焦黑人形与流星乱坠似的蜂影,一回头又见苍厘歪倒在地。他看清苍厘金纸般的脸与唇角血迹,不由心急如焚,但他谨记苍厘嘱托,明白时间紧急,先将塔态切回来最要紧。
很快牧真发现这无由之火起得快,散得也快。吞噬掉所有蜂子与蜂巢后,径自熄灭,不留飞灰。比起天火,更似洪水过境,将一切都冲了个干干净净。
但他还是费了些力气才将身上捆吊的绳索与镣铐除尽,顾不得包扎臂上一拃长的淌血伤口,鼓着劲儿跑到轮盘前。
轮盘状若盘龙,此刻昂扬的龙首对着正中的刻度。苍厘没有提过这轮盘细节,牧真凭借猜测率直行事,着手旋拨轮盘,将龙尾扭动至顶心。
但什么反应都没有。
牧真不知道是否切换成功。他琢磨了一下,感觉不对,觉得成功了起码会给点反应。
他决定还是先叫醒苍厘。蹬蹬跑回去,刚伸了手探人鼻息,发现自己裸着上身不太像样,又将撕得碎烂的袍子勉强套起。
一面穿一面去看苍厘,轻易发现他向来束着腕子的白巾塞了半拉在怀里。这就忍不住瞄人手腕。之前他曾在罗舍的明珠井底隐约瞥到过一点,当时觉得有点奇怪,但经提醒也没再多看。这下反倒是将人腕子握起,仔细打量起那粒愈发鲜妍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