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厅带队的是一位处长,晓阳的父亲陪在左手边。右边则是副县长刘乾坤。领导们听着介绍并没有表态,我心里挺紧张的,毕竟乡里的水本来就有些涩,如今这水里加了盐,就不知道李叔到底加了多少。我咽了咽口水,心里想着,这水得是啥味啊。
邓县长听着汇报,还是第一个端起了杯子,茶水喝到嘴里,明显有异样痛苦的一丝表情泛过,这表情我懂,我李部长肯定把盐放多了。但是,他还是接着喝了第二口,这一口是喝给旁边的省厅处长看的。看,这水咸,但我都习惯了。
过了不久,省厅的处长还是端起了杯子,这一口,处长的表情十分复杂的看向了旁边的邓县长,邓县长笑着说,领导,喝的习惯不?
处长想吐,但还是咽了下去。因为旁边的邓县长又喝了一大口。这一口,还是给省厅的处长在打样。兄弟,基层就这样,这水,群众天天喝,咱也得喝!
乡长书记并不知道内情,还在口若悬河地作着汇报。事已至此,邓县长自然也只有跟着乡里往下演。
书记乡长汇报完,邓县要做补充汇报,说道,这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家乡水,你们乡的水,我印象深刻,一个字,咸。这水的问题,是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领导的水杯都没有怎么动,但是不能凉了茶,我还是上前去给领导们添水,
算了算了,今天不渴,不要水了。
邓县长抬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意味深长!那意思我懂,你小子到底放了多少盐!
直到会议结束,省厅的领导也没有表态,食堂老朱拿出了看家本领,去羊肉汤馆子里端回来一大盆的羊肉汤,倒进食堂的锅里,继续熬制,美其名曰三代单传的正宗安平大院羊汤。不多会在会议室里已经闻到了飘香的肉汤。
吃饭的时候,领导们谈笑风生,昂首阔步,李部长跳了出来,说各位领导车马劳顿,马上吃饭了,还是洗洗手洗把脸。说着就拿出烧水壶开始倒水,这水倒出来,一层肉眼可见的白色水垢漂浮物,泥沙俱下,惨不忍睹。乡里的水是有水垢,但绝对没有那么大。
省厅领导手都伸出来了,又缩回去了,说谢了谢了,今天上车的时候洗过了,咱都是一家人,不讲究不讲究。
邓县长搓了搓手,也是没好意思把手伸进盆里!
我知道,这又是李部长搞的鬼。好在羊肉汤不咸,领导们以汤代酒,每个人都非常的海量,干了几碗羊汤。每个人都在称赞,这食堂大师傅的手艺,在一个乡食堂,真是屈才了。
老朱怀抱锅铲,笑的十分得意,那意思是这就是咱的手艺,谁敢不服。
事后我问李部长,咋把水搞得那么浑。
李部长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找了一把螺丝刀,费了很大劲把几个办公室的烧水壶的水垢敲下来,砸碎了,拿出一些,放到壶里。
你就不怕露馅?
李部长一副胸有成竹道:不会,压水井也倒了盐和水垢,就算他们现压水,也是一样的。小子,学到没,这就叫胆大心细!
临行的时候,邓县长和几位省厅处长与乡里的一行人握手道别,我自然退到了领导们身后,因为我们几个部门助理还没有与县长握手的资格。但邓县长摆了摆手,让我们过去,给每个人都握手,辛苦、辛苦。到我的时候,故意隔了过去,直到最后的时候,邓县长也没有和我握手,只是微笑了一下,拍了拍我的胳膊。这一幕,自然被乡镇领导们看在眼里。
第二年开春,我们乡就被省厅确定为自来水建设示范乡,省里全额补贴。我记得马书记问过李部长,老李、找谁活动的,李部长说的是,找的老严,用螺丝刀活动的。马书记还说,老李,你就没个实话,肯定是私下找了邓县长。然后自言自语道,老严,那个领导姓严?
只有我知道,老李找的食堂老盐!
说了一件工作上的事,就再说说晓阳,到柳集乡没多久,县里就组织了干部培训班,主要是新提拔的副科级干部脱产培训,周日也不休息,这让我找晓阳反而更方便了一些。
周日一早,我从宿舍起了床,洗了头刮了脸,穿上了新衣服,去县城找晓阳。下了汽车,转了三轮,现在早已看不到那种三轮,师傅在后面蹬车,客人就坐在前面车斗里。
蹬三轮的大爷听说我去县党校,并没有对我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大爷说他蹬三轮,挣的钱不比我少,确实,那个时候,我一个月工资也才几十元。
县党校修建于60年代,这里位置有些偏,平时根本没人来,倒是院子里的冬青和松柏都长大郁郁葱葱,小花园里的菊花正争向绽放。但乡大院还有守门的王大爷,这里守门的都没有。
同时上课的有几个培训班,楼下的公示栏里,用方方正正的毛笔正楷字写着副科级干部培训班,领导干部轮训班和商品经济培训班。我在武装部当干事的时候,也在这里参加过培训,所以对县党校并不陌生。
闲来无事,我就走到了晓阳培训班的门口,透过缝隙,一眼就看到了晓阳,一件黑色的外套,扎着长长的马尾,认真的听着老师在讲课,不时还做着笔记。但让我心里很不舒服的是,她的身边坐了一个男干部。
那人,趁着老师不注意,中间还和晓阳说过几句话。我心里不舒服,也没有办法,越看越有些气,干脆就别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