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拢共做了五天就被人赶了出来,因为他不是在前院调戏姑娘,就是在后院被姑娘围堵。第六日,秦思狂终于走进了画坊,凑巧的是,金玉斋的白曲也在。第七日,他成了金玉斋的座上宾,白曲还为他绘制了一幅人像画。秦思狂度过了两个月神仙一般的日子,西湖美景,江南美人,如沐春风,情投意合。饮酒作乐闲暇时,他甚至学了一手行书。忘却俗事,岂不快哉。直到那一天,白曲以乌骨泥金扇相赠,题字“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吓得落荒而逃,用这把折扇去驿站换回了白蹄乌,骑上马飞奔回了太仓。博雅轩的葵口洗,也忘在了脑后。郭北辰气得震坏了一套黄花梨的桌椅,他本人却在韩九爷的庇护下毫发无伤。但是他还被遣去扬州待了三个月——集贤楼上下皆知他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扬州,于是他与郭北辰的关系愈发紧张。自那之后,玉公子稳重了不少,韩九爷和郭北辰也再未提过为他娶亲之事。白曲将他的画像在金玉斋悬挂了四年,他自然也无从知晓。直至神仙赌坊的黄老三到杭州谈买卖,走进金玉斋,大呼这不是我老弟嘛,白曲才将画卷取下。他甚至特意给黄老三题字“昭容不赌寻常物,言得千金紫玉环”,昭告他的意图。集贤楼有二十三分堂,遍布江南。此外,还有一处极为隐蔽的库房,名为天机堂。与其分堂不同,天机堂九成的“伙计”在外奔波,打探外面那些要的或是不重要的秘密。剩下的人每日埋头案前,奋笔疾书,记录所有消息。库房里的卷宗以地域为纲,以人为目,总计超过二百卷,由金裘掌管。在秦思狂十六岁之前,他是没有资格单独进书库的;十六岁之后,他就被允许随时查看卷宗。只要探查回来的消息,都会被事无巨细地记录在册,无论是集贤楼朋友、敌人,还是自己人。秦思狂从扬州回来后,某日突然想起来看看自己的卷宗。毕竟郭北辰出动了天机堂去找他,那有些事恐怕就会被写下来。据天机堂的执笔说,看完以后他脸都绿了。秦思狂苦苦哀求了金裘几日,甚至拿出自己收藏多时的古玩贿赂于他,说能不能稍微“润润色”。可惜作为天机堂的掌事人,金裘全然不为所动,还劝慰他江湖儿女谁还没点风流韵事,气得秦思狂三天没吃饭,更一连数日对金裘爱搭不理。还是韩九爷劝他,天机堂的卷册任执笔书写,江湖传言也不放过,不用太当真。后来时日久了,加上脸皮厚了,秦思狂也就逐渐淡忘了此事。秦思狂推开门时,白曲正在案前研磨。四年未见,先生风采,不减当年。白曲抬头望了他一眼。严公子不在扬州,怎么跑太仓来了?秦思狂有些尴尬,姓氏、籍贯自然是他当年随口编的。秦某自知有愧,望先生海涵。以后若有用得到在下之处,我定效犬马之劳。白曲放下墨锭,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递了过来。秦思狂当然认得这把扇子。先生,四年,有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他没有接过扇子,而是握住了白举曲的手。进而,是对方的头巾,白衫。其实,他又撒了一个谎,他与四年前的自己,并未改变。尽管只是二十有四,但四方桌硌得他浑身哪哪都疼。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温香软玉,此时也算是报应吧。☆、第四回日子进入八月下旬,秋老虎盘桓不离,天气愈发炎热。来布庄的客人三三两两,岑乐也乐得清闲。太阳下山后,他吩咐俞毅关门打烊,自己回屋取了件东西后就出了门。穿过两条街,进了一条小巷,走到尽头便是河边。河面上停着一条乌篷船,一个小伙计看见他来了,乐呵呵地上前打招呼。“岑爷您来了,今儿想喝什么酒,绍兴花雕还是山西竹叶青?”“有绍兴香雪酒吗?”“有有,有一坛王家酿坊的。爷请坐。小的这就去给您打一壶来。”岑乐上船,弯腰进了篷内,发现已有人坐在草席之上等他。那人身着盘领锦袍,年纪与他相仿。对方看见他,哼了一声:“你可叫我好等。”岑乐瞥了眼那人面前的茶杯,里面水是满的,显然也是刚到不久。不过他也不想说破。“知道陆兄今天到苏州,我可是关了铺子就赶来了,一点都没敢耽搁。”“织染局里事务繁忙,哪像你,闲云野鹤。”“那是自然。以后还望大人多多关照。”岑乐将手中提溜着的束口布袋放在桌上,往那人面前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