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掌柜捋须笑道:“这是官字款的定窑白瓷,难得一见!”秦思狂将水丞放回盒中,岑乐上前拿起水丞细细端详。圈口,足底,落款——从器型到釉色。良久,他点头称赞:“确实不错。”买卖是八九不离十了,徐掌柜心里欢喜,秦思狂问他要价几何时,直接伸出一根手指。秦思狂倒吸一口凉气,半天才道:“掌柜您看我喜欢,要价着实狠了点啊!”徐掌柜笑道:“千金难买心头好,宝贝可不常有。”东西虽好,价钱却骇人。秦思狂正在犹豫,兀的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中。那是少女娇笑之声,关键是声音非常熟悉。岑乐和秦思狂齐齐望向门口,一妙龄少女手拿着画箱款步走来。她身着白纱衫儿、靛色比甲,比起之前那个梳着双螺髻,穿藕荷色袄裙的小丫头,少了一分甜美,多了一分沉稳,也让她的面目更加真切。秦思狂忍不住笑了起来:“翎儿姑娘,许久不见,你可还好啊。”“原来是玉公子,”翎儿莞尔一笑,“没想到岑先生也在。奴婢今日奉主人之命,来三宝斋卖画。相逢即是缘分,二位不如也帮着看看。”尽管这丫头机灵可爱,但徐掌柜已敏锐地觉察出自打她进门后,危险也随之而来。徐掌柜展开画卷,眼前是一幅有些古怪的画。画上寥寥数笔描绘了一株墨兰,叶片飘洒,清隽脱俗。奇特之处在于这是一株无根之兰,兀自生在纸上。显而易见,这是一幅文人之画。翎儿凝视画面,道:“奴婢才疏学浅,看不明白此画。兰花不长在土里,怎么能活?”☆、第五十一回岑乐面色一凝。他瞧见秦思狂笑了笑,袖口一抖,贝母扇握在了手心。玉公子动怒了。“奴婢自小无父无母,幸得姐姐收养。施我吃食,授我武功。只是有一事奴婢想不明白,公子可否替我解惑。”大概是觉得热了,秦思狂“唰”一声展开扇子,悠悠扇着风。翎儿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人也好,花也罢,无根可生,怎能存活于世上?”秦思狂瞥了眼柜台上白瓷水丞,冷笑道:“在下小小一个酒楼杂役,你家主人为了引我来,算得上煞费苦心了。”翎儿嫣然一笑:“这不就是器物而已?在奴婢看来,刀钝了,鞋破了,衣服烂了,扔了便是。人若无根,不过就是别人养的一条狗,听凭差遣的畜生罢了。”“姑娘卖盂又卖画,不会单单为了讥讽在下吧?”折扇轻摇,明眼人一看秦思狂手中的不是凡物。再结合他此刻的脸色……徐掌柜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位姑娘。”突如其来的低沉嗓音打破了沉默,吓得徐掌柜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看见来人,他失声喊道:“这不是九爷吗!”自元宵节后,岑乐就没有再见过韩九爷,听说他去了汉阳。若说郭北辰像一柄钢刀,那韩九爷就是一座高山。雄健挺拔的男子背光而立,面容模糊。他迈过门槛缓步走进来,一贯的温柔笑容渐渐明朗。门外还有三名玄衣男子,一老两少,驻马停步。“九爷……”秦思狂同样也是两多个月没见过他,这声呼唤都有些沙哑。他对着门外三人拱手道:“李叔叔,薛兄,孔兄。”韩九爷瞅了眼桌上的墨兰图,笑道:“姑娘,你这画好像是出自南宋郑忆翁的手笔。”翎儿眼珠一转,道:“正是。”“那……”韩九爷笑着问岑乐,“先生是行家,你怎么看?”“墨兰花瓣圆厚又不失秀逸,确实有忆翁先生的风范。”“听先生的意思,此画不真?”“宋代的画师甚少署名。此画仿得虽好,但落款‘所南翁’三字漏了怯啊。”韩九爷又问徐掌柜:“老朋友,你看呢?”徐掌柜对岑乐竖起大拇指,叹道:“公子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见识,老朽佩服。”“可惜啊……”韩九爷边叹息,边动手将画纸收回箱子里,“来的时候价值连城,回去的时候一文不值。哎,真是回不去了呀。”“等等!”秦思狂突然道,“九爷,画虽然不是真的,但笔墨清净畅快,不失为一幅好画。思狂的书房单调,不如买下来给我,增添一分趣味。”韩九爷笑道:“好好,你喜欢就行,”他把画箱递还于翎儿,“那就请姑娘回去问问你家主人,说我韩九出一钱银子,她卖是不卖。”翎儿柳叶眉儿一挑,圆圆的杏眼透着难以置信的目光。“九爷当真?”韩九爷点头:“孩儿开了口,我自然得允。去吧,别等我改变主意。卖还是不卖,明日万花楼给我个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