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女人窈窕地优雅走着,裙摆下露出的腿形很漂亮。他们走到了他的车前--看清楚了,果然是一流的脸和身段,侧面在模糊的光线里仍然清晰得动人;虽然脸上有愤怒的红晕,但还是阻挡不了特别的气质--优雅,这次是货真价实的真货。他看着她,透过玻璃,和贴伏在自己身上的细肩,很有兴趣。那个男人突然停住了,就在车的正前面,隔着七八步的距离,生生停住,转过头,打破一路上的默不作声:“你笑的样子,难看死了。”傲慢,太傲慢的声音,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轻狂;又是一个年轻的自恋傻瓜。他瞥过年轻男人,在意地是被骂的女人,想看到她的反应。她微微地笑,风度无懈可击,姿态高贵典雅:“高志,所有人都知道--周菲雅只要100块就可以出卖身体--只有你,只有你却要画她。她除了面孔,身体还有什么?评委会早就看厌了这种艳丽庸俗的模特脸,你不想画我,难道你不想赢吗,志?”她靠近年轻的男人,也不贴紧;只用肢体的动作--前倾的脸颊,细致的颈子,反而比靠近还能挑起男人的欲望,原本莲的香就要隔着空隙才现出远胜牡丹的情愫。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让这种女人都要恳求地挑逗。--“卫--”她发现他的不专心,娇憨地恼怒,揪着他的领口,慢慢停止住颤抖,斜斜软软依靠在他身上。这种模样已经不再让他觉得惹人怜爱,这种模样跟以前的女人有什么差别,这种模样就是他梦寐的女神--可以配得上他,卫烈的高贵和优雅了?简直是笑话。年轻男人把自己领子的竖起来,显出怕冷的软弱模样,又把两只手都插进口袋里;隔着隔视的灰色玻璃,显不出什么特别,身高一般,面貌看不清楚,也就是一般,画画的艺术家,手底下也有一些,差不多是这个调调。他伸手,分明搂抱的意思--女人顺势贴近--他按着女人的肩--就把女人推开--分明是故意耍弄的意图--“你现在的样子,比笑的时候还难看。”冷淡地耻笑,桀骜地不驯,他摇头,声音低沉,是女人最受不了的磁性。女人看着他,像在犹豫要不要上去甩他一个耳光,就他对女人的认识--虽然他的前任女友们都在他面前宁愿选择最后的珠宝,来收敛这种企图。但居然,她就用手蒙住脸,微微的哭声里是真实的泪,仍然风度典雅:“志,我只想,你一个人画我--我只想你画我一个人啊!“男人又跺脚,看来是非常怕冷;又拉高领口的拉链--熟悉的明黄标记映在眼里;原来又是个拿画画作幌子的纨绔子弟。“秦雪,我对女人的头脑没有兴趣,我只是个穷光蛋,你再聪明,再优雅,对我,比不上一堆淫荡的肉;我就是这种低俗男人。”他慢腾腾地说话,低沉沉地磁性,悠哉哉地自讽,竟然让他觉得开始有趣,他看着这个古怪又傲慢的人,看着他说话的样子,好象看到一个坚持自己是一无所有的国王。“我也可以,我一直都--一直都--”宛如羞涩,无法成言。男人打断她:“我说过了,我只喜欢化浓妆又风骚的女人,跟你这样的大家闺秀上床我会没有冲动。”--正好跟他现在的口味相反----“混蛋。”在怀抱里的女人轻视地啐道,也在盯着那个人。她在他面前一直是很有教养,而轻易被这个男人激起了劣因子,还自己一点没有察觉--低头,他就看表,在赶时间一样,转过身,背对女人,还是低沉的嗓音--“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做这么多姿态的你,太难看了。”说完,就开始跑步,瘦瘦的身体,长长的腿,却像只沙漠的骆驼,正在固执的找寻水源;还是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高志。停车场又寂静一片。刚才的小闹剧像没有发生过。“卫烈,带我去你家,好吗?”女人已经开始整衣服。最后一夜,他已经吩咐秘书买下她看中的那条猫眼钻。面对的就是城市的摩天大楼,最繁华的商业地段;面对的就是自己的摩天大楼映照在对面蓝色金属窗上的倒影,最繁华的昂贵企业。敲门声后,进来的是秘书。“总裁,这是您要的票--周末的美院画展?”递上那张票,乔子健怀疑地确定,就他所知道的这个独裁者非一流的画作不看,当然,他酸酸地感叹老天的不公,也再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享受一流的视觉。总裁拿着那张折叠型的票,打开,搜寻一样,扫着--终于看到什么,而满意地合上票,小心地把它折好,放进上装口袋--完全不是卫烈的作风,完全不是他一贯的格调,再重要的再不菲的票,他都替他准备过,从来都没看到过他这么慎重过!就算是对那个被甩掉快两个月的名门小姐,当时那么热烈的追逐,简直跌破所有人眼镜的成婚在即,也一直是胜券在握的持续高傲冷酷--这个一贯没有人情味的高高在上者,看来,终于遇到某个克星了。13人,不少。美院的招牌,在国内还算响亮。相识的人,都像模像样地坐在了贵宾席,评选的结果看来已经出来了。他慢慢走在这个就设在美院本部的展厅,心情是自己都不确信的雀跃,两个月里,他并没有用过多时间回想那个男人,他的生活还是照常的运行:工作、玩乐、再工作;对方本来就模糊的面貌现在已经根本记不清了,只是挺得笔直的脊背和畏寒的习惯还留在脑海里。直到在报纸上看到画展的消息,直到那个时候竟萌生了想再见面的渴望--这种无聊的渴望,他的生活已经足够繁忙和香味满溢,明明不需要那个只要淫荡不要高贵的古怪男人再为他添色,但还是走到了这里,还是想再看清楚他,再听见低沉缓慢的声音。果然,他的作品就挂在正中的位置,非常鲜艳的颜色,面前聚集的人数也展现出他的才华果然值得轻狂。隔在最外层,凭过人的高度,视线穿越过熙攘人群,他看着那幅油画--《彩虹》--高志--早就退出现代派主流的鲜艳堆砌,早就被斥责肉欲的粉红人体,早就没有年轻辈涉足的古典瑰丽--他还是画了--里面的女人有着早衰的痕迹,鲜艳的肉体扭曲,裸呈的躯干狂乱,红色纱巾缠住暴露出过度享乐的颈子,分明细琢过的妖艳面孔里在透视的光线里傲慢的抬起,直视众人--好像淫乱的她才是这个世界的高贵女王,而那双眼睛,望向这个世界的冰冷眼神,却是真实地疲惫,在闪躲--她确实有画的价值;他,确实抓住了画中人的魂。仅从画的本身来说,女人的红纱巾和张开的双臂构成了稳定的金字塔形状,他坚持的这种传统构图已经被不讲究细致的现代艺术吞没,设作背景的曙光隐没在女人的背脊后,只有白皙皮肤的纹线偶尔在光线里隐现,他几乎想象得出,那个古怪者正不分昼夜地伏在画布上,使用各色笔尖的轻巧抚摩,一点一点地摸上,用最深刻的情感,再极其的细腻,极其的刻画,纵情享乐和夜女神的清晨。只有极度热爱绘画的人,才能制造出来的美。批评和称赞都此起彼伏,无论杰作或是腐朽,但绝对是实力和天才的才华横溢。人群里,没有那个人。“这不是卫先生吗?”苍老的声音风度尔雅:“好雅兴啊。”他转过脸,兴致被打扰,实在不是乐事。“--陈老先生。”当看到老者时,他还是对这位画坛泰斗尊敬地颔首,为了他过去严辞拒绝卫氏的重金收购,宁肯安然守着教书匠的清苦过活。老人站在他身边,专注看着那幅油画,眼睛里的喜悦闪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