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乖乖叫了一句“师父”,这才问道:“满门弟子都在修炼,唯独我格格不入,师父是不是后悔带我回来了?若真是如此,师父大可开口,我自行离去便是。”
他幼时娇生惯养,带了几分矜骄在身。后来当过流民乞丐,又有些锋利敏感。那时候他年纪还是小,那点矜骄和敏感全都放在脸上,藏不住。
花信原本是不打算答他的,看了他的表情良久,还是给了句解释:“你根骨确实绝佳,世间少见。若是真要入道,比其他人都容易飞升成仙。不急于这一两年。”
云骇问:“不急于这一两年是多久?”
花信说:“等你适合拿剑。”
云骇不依不饶:“那为何眼下不适合?”
很久之后,云骇都记得那一瞬间花信看过来的眸光,平静,又仿佛能洞悉一切。他说:“因为你始终惦记着要杀光那些构陷你父亲的人,惦记着要让那些人受尽折磨,血债血偿。”
云骇没了声息。
过了许久,他才道:“师父英明聪慧,目光如炬。我确实是这般想的。可我不该惦记么?修行就得修得我无爱无恨、无仇无怨,像您一样平静地看着那些人活个长命百岁么?”
花信没答。
云骇便一直盯着他,盯到自己两眼通红,就像当初在石洞里捧着死肉挣扎求生一样。
花信终于开口:“没人让你像我一样。只是修行本是长路,你找的道太短了。”
云骇:“哪里短?”
花信:“杀人不过一剑,杀完之后呢?就再无支撑了。”
那就等没了支撑再想。
云骇在心里说。但他只是动了一下唇,最终行了个礼,垂眸道:“弟子明白了,我……我试试。”
某种程度而言,他确实天纵奇才。说要试试,就真的再看不出半点心思。他不再急着要剑,也不再去管那些丹方。依然泡在藏书阁里,日复一日。
这么一磨就又是两年。
两年期间,花信又来过花家三次。三次云骇都在藏书阁,没有再追出去找师父问个说法。
等到花信再见到他,他跟当年山洞里捧着死肉的少年判若两人。
用花家家主和长老的话来说,云骇是花家弟子里脾气最讨喜的。能调笑能玩闹,跟谁都处得很好,而且那股不疾不徐的劲,很有仙家风范。
明明他才十六。
花信听闻此言,又断断续续试了他一年。
于是十七岁那年,云骇有了自己的剑。
曾经,在世人尚未遗忘之时,对云骇有过这样的形容——
他天纵奇才,百年难遇,十七岁有了自己的剑,埋头修行八年后,修得了许多人一辈子也不会有的机缘,一朝飞升成仙。他同花信师徒情深,又一同立于仙都,不失为一则美谈。
因为实在太过年轻,云骇上仙都的那天,成了后来众仙时常聊起的一段佳话。但对于云骇自己而言,那天记得最清晰的,却并非是他如何登顶了太因仙塔,如何进了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