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姑娘,想想那万金和广屋,旁人都瞧着呢。总不能还没开始就让人拆穿罢?”她将鲜果递到怜舟手边,音色流转,如玉碎清泉:“舟舟,来吃。”妖里妖气短短两天,不止浔阳百姓晓得昼景有了未婚妻,附近花城的百姓也有所耳闻,闻之皆欢喜。要说最欢喜的,除了昼景一应亲朋好友,便是居住皇城的圣人。如水的赏赐流进客栈,接到赏赐的怜舟诚惶诚恐。她这未婚妻来得莫名其妙,圣人眼观天下,真想彻查哪还有不明白的?可圣人二话不说颁下赏赐,迫不及待将她头上「昼景未婚妻」的名号按实了,怜舟哭笑不得。哪怕这事在有心人眼里摆明了有玄机,他们也得把它弄成真的。因为昼景是世家主,昼家是世家之首,有累世功勋和世家支持,圣人不可能真的流放功臣之后。但周律明晃晃摆着,国之重典,谁能践踏?哪怕是昼景,正因是昼景,必须要遵律而行。这是怜舟之后才想通的。谁都怕昼景与国之律法硬碰硬,谁都不想见九州第一美男子落得放逐荒凉地的结局,没有她,也会有别人。眨眼,怜舟在客栈住了三天。每天浔阳城都会传出不同的小道消息,她纯当乐子来听。有说她殉情亡故的爹爹早年救了昼老家主,两家指腹为婚做了口头约定。相传昼景生下来就被送往深山老林静修,十五岁满才被接回昼家。没准深山老林是假,被送往宁家也未可知。所以春游踏青一心不愿成婚的昼景被逼无奈才肯说出未婚妻一事。否则这样的事哪能张口就来,且样样对得上?关于这一点,怜舟也很好奇,她与那人素未谋面,怎么偏偏会是她呢?也有人说,其实哪来的婚约,无非是主张不婚的昼家主突然某天见了秀气漂亮的宁姑娘,动了凡心又抛不下面子故意打脸,是以选在踏青日借醉倾吐出,扯出劳什子婚约,求一个名正言顺。以昼景天人之姿,哄得小姑娘一见钟情。两人一拍即合,顺应天意民心定下婚约。不过这种说法被许多人抨击,众所周知昼景之才德与相貌相当,俱是第一流。相比较,浔阳的百姓更倾向「青梅竹马」的桥段。流言纷纷,无论哪一种,她和昼景都是天作之合。能传得人尽皆知少不了上位者推波助澜。皆大欢喜的美事,所有人都等着昼景坠入爱河。尤其那日见过不慕尘俗情爱的年轻家主亲手为未婚妻削皮递果,殷勤备至,便有一大半的人奢望昼景能离开宁姑娘,踏入自己那条河。那枚果子怜舟接是接了,没吃。不敢吃……昼景再好看,那也是男人。怜舟无金无银比不上九州第一美男子矜贵,亦有一把秀骨,一双水眸。退一万步来说,纵使粗布麻衣,那也是美人。男人与女人,怜舟厌恶那档子事,入口之物格外谨慎。如果可以,她宁愿守着清清白白的身子,不用委曲求全相夫教子,不用忍着犯呕的冲动与男人肌肤相亲。十六岁那年无意撞见苟合之事,呕得胆汁都吐了出来。从那天起她就明白,她不适合嫁人,没必要去祸害别人,更没必要被人祸害。所以她需要钱。除却存放姻缘司的契约,私下里她请昼景签下她亲笔拟订的另一份协议。双重保障,只等婚后三月,和离拿钱,在浔阳落脚扎根。“舟舟,要去郊游吗?风筝我都备好了。”春衫轻薄,更衬得昼景腰细腿长,人美如玉。柔柔软软的嗓音隔着门缝传进来,没有男子的硬质粗砺,怜舟皱了皱眉,大周往前数几百年有名的美男无一不是英武伟岸,到了今岁,魏晋之风盛行,胭脂水粉亦非女子专有。世家子弟,以精细为贵。她不喜欢昼景用这样的嗓音和她说话,尾音软软的,在人心尖打着旋,温柔的有点假,又有点勾?引的意味。昼景不涂抹胭脂,唇色比涂抹口脂的还要水润有光泽。不负盛名……清直里冒着邪性。怜舟怯生生去开门,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衣袖的匕首,心下稍宽。还没被哪个人防备至此。马车停在杨柳岸边,昼景难得起了玩性,很快进入角色扮演,折身欲搀扶乌发白裙的少女,不成想换来一记仓皇警惕的眼神。她自讨没趣,哼了声,长袖轻挥自去游玩。怜舟受惊的心扑腾扑腾跳得快,以至于脸色有一霎雪白。昼景玩得不亦乐乎,似乎忘了她还有个未婚妻。安静坐在婢女带来的小竹椅,怜舟闭上眼沐浴春光,耳边不时传来打马鞠的呼呼声响,她睁开眼,眼睛溜开一道缝,虽不至于和众人一起看呆,却也默默赞了声「君子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