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然叹声,屈着长指替她将泪花揩去。二人亲昵的举动,祝家众人看在眼里,俱是震惊,只有那赵严派来的媒婆还在状况外。寻常议婚,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皆缺一不可,但这桩婚事着急,昨天快入夜才找到她,说是那些步骤都不必走,径直下聘,签订婚书。如今被堵在门口许久,摇着金葵扇问:“祝大人,这亲是结还是不结?”祝满心里也没底。首辅大人是指了名要清嘉的,但如今圣旨一下,清嘉的未婚夫君还是宋星然……此事便复杂了,两头都大,谁他也得罪不起。祝满沉吟不语,张氏心中着急。张氏扯过祝满衣袖,将他拽到一旁,压着声音问:“老爷,首辅可不是咱们能开罪的,他老人家若生了怒气,如何是好?”祝满皱眉:“那我还能抗旨么?”张氏眼风扫过宋星然,又阴恻恻地落在清嘉身上。“旨意是下了,但那丫头还在咱们手上,悄悄送去赵府,全了老爷与首辅的情谊,至于信国公么……由头多的是,疫病、走水、坠崖,这名头哪个不能搪塞人?这些个尸骨无存的惨事,咱们府上扮场白戏便揭过去了,不是咱们抗旨不尊。”祝满心头一动,才偷摸着打量清嘉,却又与宋星然顾盼神飞一双桃花眼撞了个正着,他眸中闪着了然的精光,祝满一瞬间仿佛自己赤条条一般,顿时升了怖意。忙避开眼神,低声道:“你当宋星然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儿?”“嗐!”张氏急得跺脚:“老爷,此乃万全之策,切莫犹疑。”宋星然见祝满夫妇躲在一旁说悄悄话,心知这二人包藏祸心,轻笑了声,接过方才钱喜“双喜临门”的话茬:“自然是结,祝家又不止一个姑娘,祝二姑娘年岁正合,与首辅大人自是天作之合。”末,又温和道:“同首辅做连襟,也算是我的福气。”贱嗖嗖的,若李炎在场,会大声笑出声。但在场之人谁也横不过他,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尤其是媒婆,见宋星然理直气壮,分外迷糊——这差事领得急,赵家说要娶祝家小姐,却也没指名道姓是哪一位。祝满皱眉沉思,张氏与他多年夫妻,对他的心思很算了解,顿时面色煞白。她健步上前,张着双臂护在祝清萍面前,怒道:“胡言乱语,没有的事!”宋星然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睥睨于张兰修。换了自己的女儿,也晓得尽心竭力地护着,偏这毒妇如此逼迫清嘉。宋星然满身肃杀,眼眶微眯,冷哼道:“怎么,首辅大人,还配不上祝家么?”他寒霜覆面,气势迫人,压得张氏不敢直视于他,只抱着祝清萍,瑟缩一下。“首辅大人会如何,我不晓得。”宋星然双手背在身后,目色沉郁:“祝大人,我与你指条明路,你莫不愿。”他抬眼望向祝家大门的牌匾,语气很淡,若稀松平常的闲聊:“我宋星然,我信国公府,也非你能开罪的。”祝满被这云淡风轻的几句话,生生逼出冷汗来。他抖着眼睫,看了眼清嘉,又望向张氏身后的祝清萍。清嘉生得一张娇花照水的芙蓉面,杏眼横波,眼下一点嫣红泪痣,平添几分媚态。与清嘉相比,祝清萍略显寡淡平庸,然细看之下,姐妹二人面容轮廓,也有几分相似,若打扮打扮,也……首辅喜欢年青娇艳的女孩儿,对清嘉也不过见色起意,用清萍换清嘉,未尝不是两全之法。毕竟宋星然的威胁是直逼眼前,赵严却未必不喜欢清萍。祝满心中已有决断,复杂的眼神在祝清萍身上盘桓许久,却毫不犹疑在婚书上写下祝清萍的名字。张氏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切,扯着祝满衣袖求情:“老爷!老爷不可!清萍还小呐……您自小疼她的……”祝清萍不明就里:“娘,您在说什么?”目光却在瞥见婚书上自己的名讳之后迅速凝滞:“爹……您这是作什么?去伺候老头子的不是祝清嘉么?”祝满眸中闪过不忍,避开祝清萍满含期盼的眼神,抬了抬手,吩咐道:“带小姐进去休息。”祝清萍面色灰白,却捏着拳头,笑了。她目色凄惶,含着毒辣与怨恨,笑声阴戾尖锐,指着清嘉,一字一句:“小、贱、人。”这话清嘉听得多,并无反应。宋星然却听得刺耳,蹙眉凝向祝清萍,满含不悦与指责。祝清萍双手垂落,紧握成拳,浑身发抖着扑向清嘉:“贱人、都赖你!”宋星然双眸冷湛,挡在清嘉身前,挥袖将癫狂的祝清萍屏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