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一发,只差毫厘,自己便要一命呜呼。周遭的声音已然变得很模糊,清嘉只听见自己一颗心脏狂跳,而血液却凝滞。她脑中不住思考,要如何才能躲过此劫?既是宋星然的仇家,冤有头债有主,自是寻宋星然麻烦去,杀了她这么个倒霉鬼,算什么回事?这些人杀人如麻,若不亮出身份,只怕与那小丫鬟一般,被当成草芥般杀死。清嘉自眼缝中望去,国字脸显出些疑惑的神色,皱眉问道:“阁老?”大约自己赌对了。清嘉仍是仰着头,身体微后仰,试图与锋利的刀刃拉开距离。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悸,缓声:“自然,我未婚夫便是宋星然,你若是杀了我,便不怕他索命么?”国字脸唰唰两声,将刀收回,但脸上的表情仍是不屑的:“我怎么不曾听过,宋星然那花蝴蝶定了亲事。”清嘉斥道:“非得有你的准许才能定亲不成?”又挑眉望向车角的玉牌:“自然是他未婚妻,才能在他的马车上,我怀中的小姑娘,便是宋星然嫡亲的妹妹。”此刻宋蔚然已醒来。想哭,又被清嘉捂住了嘴,只能缩在清嘉怀中,双眼含泪地点了点头。国字脸冷笑,连声道了几句有趣。“这两个,老婆妹妹,带走,闲杂人等,都屠干净了。”那听雪怎么办?清嘉陡然一惊,浑身颤栗,纤细的手腕打了下去,那串嫣红的琉璃珠串咕噜咕噜地滚落,在慌乱中,谁动不曾发觉。清嘉只看见听雪与丫鬟身上被无情地砍了一道,硕然瞪大的双眼充斥着恐惧,直勾勾地盯着她。清嘉瑟缩着捂紧了宋蔚然的眼,生怕血腥的场面落入小丫头眼中。但很快,她眼上亦覆上了一层黑布,整个人砸在马背上,不知被带去何方,除却宋蔚然偶尔发出的哭泣声,才让她确定,二人始终是在一块的。她小声地安慰:“蔚然不怕,你哥很快便来了……”她的声音被疾驰的风吹得七零八落,大抵宋蔚然不曾听清,仍是咽咽呜呜哭泣不止,清嘉也失了耐心,心情复杂地收了声,也凝心注意环境变化。宋星然,你可千万要快些找到我。——宋星然收到消息时,距离清嘉被掳,已过了半个时辰。他捏着那封嚣张跋扈的来信,桃花眼中戾气横生,控制不住手中的力道,直接将手中的酒杯捏碎,碎瓷割了一手的猩红。李炎、谢云嵩相视一眼,从不曾见过他失态的模样。李炎将宋星然手边攒成一团的纸张拿了过去,扫了扫上面的字样,冷笑出声:“首辅好大的气焰。”也确实有通天的手眼。宋星然心中懊恼。本不该将清嘉与蔚然卷入的。这原来是一幢糊涂帐。先帝爷膝下原有四个皇子,却都在夺嫡时俱折损了,当今圣上,乃是先帝爷于旁支宗亲中选中的继承人。早年也是励精图治的,后来年岁大了,便耽于求仙问道,近来又闹着要修道观,还不愿自己掏钱,寻了赵严做这冤大头。赵严便暗中掘了皇帝生身父母的坟墓,换了金银财帛无数。赵严囊中有了余数,皇帝亦心满意足。赵严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叫宋星然赈灾时偶然察觉转卖流出的随葬之物,顺藤摸瓜寻着了守灵人为证。但兹事体大,赵严在朝中经营多年,宋星然亦不敢情亦出手,是以不曾与皇帝禀报。但证人前脚入了京城,后脚赵严便起了杀人灭口的心。如今将名目张胆将刀子悬到清嘉与蔚然头上,是浑然不将他放在眼中,要撕破脸的意思。宋星然低眸而笑,眼底漆黑,寒气纵横。烟波扑了上去,满眼心疼,掏出帕子想要替他处理手上的伤口,又被宋星然推开:“你退下。”宋谅冲入门,一连严肃地禀报:“于兴康坊中寻得几条尸体,皆是小姐随行伺候之人,其中祝家小姐的丫鬟听雪亦在其中,伤情很重,还有气息,已送去救治了。”宋星然听罢,眼瞳紧了紧,怒气更浓,面色阴翳。宋谅打量他的神色,终是迟疑着,将嫣红的琉璃珠串呈至宋星然眼底。“这是混在尸首中,寻回来的。”饱满浓郁的琉璃珠子,不久前还在美人纤细的皓腕之上,如今却蒙着灰尘与血渍,无声控诉着主人的委屈。宋星然将手串擦拭干净,妥帖地放回胸前,感知到自己心中,涌起了窒息慌乱之感。黑布掀开时,零星的月光透入眼底,清嘉艰难地去打量周围环境,灰寂破败的庙宇,覆着些乱蓬蓬的茅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