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书院从温时书辞官后,已开了三年,她多少还是了解些的。此处的学子们本就有了秀才功名,应在府学入学,会抽几个月的时间来此听课,休假时间不定,但此事有些赶巧了,就怕自己的存在,会耽误先生的打算。温时书搁下手中信物,望向她时的眉眼,无意间又沾染了柔情,“子俊云游而归,修竹便是他与我们的信物,邀我回竹林一叙。至于学子们休假之事,倒与此事并无关系,明年恩科在即,府学中会多讲时政,正当回去。”“这些,并不影响你。”话音落,玉芙才发现他发间雪已成了水珠,隐隐化在其中,使得他的面庞都添了层朦胧的氤氲,依旧遮盖不住他的温柔缱绻。她的心跟着隐隐而动,却不敢有任何想法。好似自她见到先生,就是这般模样,甚少有严肃之时,眉眼永远带有缱绻。仔细想到他话中提到的人,她才想起修竹究竟代表的是什么。幼时偷看兄长书本时,曾见到过史书,记载着魏王驰骋天下的全部过程,而她的先生,作为开国的王佐之才,被记载的史料并不亚于魏王的内容。其中就有写到出山前的经历,“竹林四友”,指的是温时书、沈意、牧衡、陆凉,四人志趣相投,皆为满腹才华之人,而先生才华,为四人之首。在机缘巧合下遇到魏王后,四人一同出山辅佐其争夺天下。直到文帝登基,四人同被封侯,却只有先生拒了。子俊便是沈意的字,那是对先生很重要的人。“听闻岁亭侯是先生故友,情谊深厚,此事真是极好的事情!”小姑娘言语真切,连带着眼尾都弯了些,娇俏可爱藏都藏不住。随后才想起还有封信,“先生,后头送来的那封,可还是祖父差人寄来的?”温时书眸色深邃,温柔的眉眼中逐渐多了清冷,低头时宛如冬日寒玉,眼前人并不可见他神情。他本不欲提及此事,但有些事情他无权插手,经过些许思量,修长的手夹着镇纸下的信,还是递给了她。“娇娇,醒醒了。”……次日清晨,江南的雪来得急,去的也快,院子内瞧着湿漉漉的,倒像下了场雨般。昨日玉芙拿了信件就回了屋子,连晚饭都没出来吃,只说自己累了要多休息下。屋中灯火昏黄,小桃瞧不清姑娘的神情,劝了几回发现姑娘真是累了,就没当回事儿。谁料眼见日上三竿,玉芙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倒叫她不能不多心了,推开门往屋里走去。床上的小姑娘蜷缩着身子,秀眉微蹙,睫毛早就湿漉漉的了,想来是哭过,还在呓语着。“大姐姐……大姐姐……”小桃以为她魇着了,试图叫着:“姑娘?姑娘?该醒醒了,今日学子们不来了,先生等你过去用饭呢。”玉芙没有醒来的迹象,反倒是梦魇更深了些,顿时泪如雨下。“不要、不要,大姐姐别离开娇娇。”小桃拧眉,推了推床上的小人儿,无论怎么叫都无济于事,将手移到玉芙额前,脸色骤变。姑娘额头竟然这般烫了,何时起的病症,她竟全然不知!小桃心生惶恐,脚下宛若生风,不敢耽搁半分,连忙去了泮池畔的书房。屋中冉冉升起的山茶香,被外头袭来的寒意吹得凌乱。温时书正拿着朝中传来的信件,手叩在桌上,一下、两下,直到抬眸看了眼来人。“怎么了?”他的清冷与淡漠让小桃心头一惊,却不敢耽搁玉芙的病情。“主子,您快去瞧瞧!姑娘好似感染了风寒,怎叫都不醒了,如今呓语连篇,额头烫得厉害!”小桃的紧张,让温时书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未曾为难她的失礼,着人去请了郎中。郎中过来后,仔细把了脉,开了几副治疗风寒的汤药,却对梦魇一事无计可施。“恕在下直言,姑娘的梦魇因阴阳平衡失调,魂不守舍所致,针灸过后依旧不醒,温郎君该当寻求些别的法子。”言下之意,玉芙恐因心事丢了魂,找些道士叫魂才是。温时书颔首望向玉芙,小脸上满是泪水,云鬓散落在枕上,痛哭低语不止,嘴里一直念叨着“大姐姐”,看着极为痛苦。在这种时刻念叨的是家人,想来与昨日那封书信脱不开干系。温时书付了诊金询问了些关于病情的事宜,便拿起了那封书信仔细查看着。一旁的小桃倒是又急又怕,郎中虽说风寒不重,需养几日即可痊愈,可姑娘连醒都醒不过来,何谈吃药呢?叫魂这种事并不多见,想要寻得有道行的道士也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