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水闸就在眼前,河水从上面跃过,轰隆隆地响,我听见周小川在我身后喘得很急,那种喘息的声音和水声一样灌进我的耳朵,我知道她很累,但他一直跟着我跑过来了,他没有甩开我的手,没有要求停下来,他就一直跟在我后头,努力追上我的脚步。
站在河沿儿上,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借着惯性,我整个人往下滑了两米多。
“建军!!”
身后传来紧张的叫声,我没有回头,我闭上眼睛等着,然后,十几秒钟之后,一个身影有点狼狈的也滑了下来,停在我旁边。
“你掉下去怎么办?!这多悬啊!!”还没调整好姿势,他就冲我吼。
“那你还跟我下来?”我侧脸看他,嘴角挑起一个笑。
“废话!我、我这不是……那什么嘛。”
“什么呀?”
“……什么都没有。”赌气一样的口气,周小川别开脸。
我没说话,就是看着他的侧脸,然后,半天之后,我叹气。
“川川,我不考警院了。”
“什么?!”不可思议的大眼睛盯着我。
“我不考了。”我重复,“我要考全国一类重点本。”
“清华……北大?”
“嗯。”
“那……”
迟疑了好一阵子,他又把没说出口的话咽回去了,周小川抬手拽着我胳膊,眼睛在我脸上盯了半天,好像在找他想要的答案,我不知道他找着了没有,我就知道他攥着我胳膊的手慢慢加重了力道,慢慢把我往他那儿拽,最后把我们俩的距离缩小到零。他一手按着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放在我背后,像抱小孩儿似的那么抱着,还很轻很轻的拍着我,然后他说:
“再难过的事儿,一咬牙,一跺脚,也就扛过去了。”
我什么都没说。
我当时只剩下哭的能耐。
三十几年,三十几年来,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周小川面前哭,我哭到天昏地暗,哭了个畅快淋漓……
那时我的手在颤抖,那时我的泪在流,可我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个周小川。
“再难过的事儿,一咬牙,一跺脚,也就扛过去了。”
他这话,我信,我真信。
八八年是个好年头,因为这个数字吉利,于是,那一年结婚的,店铺开张的,都格外多,虽然后来有不少一定离了婚,倒了闭,但当时的热情却格外高涨,我还记得建安里在那一年迎亲的鞭炮比哪一年都要多,都要响亮。
人们对于数字的迷信能达到如此程度,不可谓不惊人,而和闲人们看热闹的心态正相反的,我爸妈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我身上。随着夏天一点点临近,高考的日子也就在眼前,我心里也越来越浮躁,越来越没底。不是因为对人生重大关卡的忧虑与不安,二是我苦于无法作出某个比高考去向还让我郁闷的决定,我感觉自己头一回陷入难以决定去留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