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用,他们说不出来,甚至只要他们动一点试图改变那既定的命数的心思,便要承受千刀万剐后万蚁噬心之痛,即便他们只是想提醒邻家的哥哥小心落水,只是想提醒母亲做菜仔细莫切到手。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切好与不好的事情应验,终于变得淡然麻木,他们开始相信,一切都是天道,是命数,挣不脱,逃不过,唯有跟着天道走。“不知道墨沉那边如何了。”七七随意地摆弄着面前的一百六十八方镜,有些想墨沉了。法子是她想的,在做花的那段时间,她整日无趣便开始琢磨这些,一开始,是想着将那些人通通千刀万剐坠入无间,可后来想通了,那一百六十八人杀了倒是痛快,可谁知以后会不会有另外的一百六十八甚至三百三十六,不如从源头上治治他们,给他们长点智商,虽比杀人费时费力些——好吧不是一些,为了安排好这些人的一生,她三月来就没好好闭过眼,总算没辜负自己看的这么多话本子——不过想到这三月的付出能换以后的清净日子,就什么都值了。墨沉对她从来有求必应,二话不说就顺着她的心思给她造了个小世界,甚得她的心,可是,原先她想的是那些人在世界里滚打,她跟墨沉悠悠吃茶看戏,墨沉竟说他另有要事,问也死活不说,真是气煞七七。感应到自家小狐狸在念叨自己,墨沉唇角微扬,便听那被无视了许久的人终于还是忍受不住:“赌什么?”三生死,大道悟第一个在混沌海苏醒的是昊月仙尊,这位仙尊素来以稳重著称,从来不苟言笑冷静自持,此番醒来仍是不语,只看着竟是更沉默了。混沌海才过了一瞬,于他却是过了足足一生,完完全全照着七七给他的“命数”过的一生。出生钟鸣鼎食之家,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有爱护自己的长辈也有爱慕自己的青梅,有傲世之资天纵之才,却一眼就看到了头。他知道他会幸福地过十六年,然后,在十六岁时兄长会领将出征裹尸而还,家族会遭小人构陷背上叛国之名举家流放,有婚约的青梅会因家族压力嫁与他人,自杀于新婚之夜,十年流放后母亲会病死,父亲会颓废到以酒为生日日烂醉,而他的弟弟,会在做苦力时被恶工头失手打到失智,从此活成三岁的孩子……他知道,苦难在他四十岁时会终结,经历十年乱战,改朝换代后一切重新开始,酒疯子父亲与傻子弟弟都在战乱中死去,而他能凭借他的才华得到新皇重用,甚至与新皇形同知己……他更知道,风光不过十年,引他为知己的皇帝便会开始猜忌,甚至为了他的太子顺利掌权,所为比杯酒释兵权更让人寒心,当然,他也知道,他死后,只有乱葬岗和一张草席。随着众人苏醒,大殿中气氛难言,有人无动于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更多的是或哭或笑或痴傻癫狂,羽凰想不明白:“他们不都是活了千万年的人吗,生离死别都经历了几番,怎么还没勘透?”更别说,结局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呀。七七倒是不意外:“恰是因为领略了数千年的高寒,才更受不得半点炙热。”大多数人的反应都在七七预料之中,那个世界是按她的心思造的,这一百六十八人的命是她写的,会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说白就是一场关于命数天定还是人定胜天的博弈罢了。绝大多数人在最初发现自己的不同都是兴奋的,他们以为可以凭借先知做很多事,小到保护家人,大到改变世界,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先知,仅仅是知道,于天于命,他们做不了半分的主。这一百六十八人是观棋者,更是被摆布的棋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天道□□,在命运的摆布下悲惨生活,虽经历各不相同,但无一不是初时美满,最终众叛亲离万人唾弃一无所有。不止他们,他们身边的每个人都是棋子,他们亲眼看到自己的亲友被命运无情捉弄,在命运的安排下变得不像自己,没有一点道理可讲,就如昊月变得颓废的父亲和那从知己变成仇人的君王。明明心里在呐喊“不行”,出口仍是既定的“行”,明明只想站着不动,还是被命运推着走,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变成“这样”,抗争不了,反抗不能。他们就像提线木偶,按照戏本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意识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唯有感觉是自己的——可感觉恰恰是他们不想要的。羽凰还是不解,知道注定会有痛苦,那从一开始就冷眼旁观不就好了吗?一开始就不去接受那温情不就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