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七七的目光不自觉停在了那持珠念佛的人影上。但见那人在清晨的日光下一身素色僧袍,修长的身形略显单薄,最为特别的一双眸子阖着,只有睫毛投下淡淡的剪影,只算得上清秀的一张脸却依旧惹眼,他的身上仿佛笼着圣光,天地间,惟他所在处最神圣,惟他所在处最明亮,明明近在眼前,却像远在永远也抓不到的天边,日光分明有温度,却寒意突生。“你……究竟是何人?”看了空明许久,她终于还是问出来了。观之世间种种,莫不是因缘际会,便是有人逆了天,终也逃不过因果相循,若一切早有注定,那空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空明——能看透一切的空明——随手便能拿出助妖成仙的灵药,拿出消失多年的七杀,随口便能说出千万年前因果纠缠的空明,该是何人?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和尚闭着的眼睛睁开,那双眸子还是那样漂亮得惊人,随着眼角泛开的淡淡笑意,寒意一扫而空,空明也许不是空明,却似乎还是那个她可以依赖的小和尚。“自是空明。”“你不是。”尽管她希望他是,“或者说,不全是。”“那施主说我是何人?”“不知……”七七是真的猜不到,这样一个厉害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和她一路,她浑身上下没什么特别,唯有那宝贝不同寻常,难不成是觊觎她那宝贝?想是这般想,可七七心中也知,并非如此,若真是觊觎宝贝倒还好说,若不是,这不知缘由的好,她怕受不起。可惜,空明不懂她的心思,“施主说我是何人,我便是何人。”不敢去看那双眸子,七七垂眸,半晌,还是抵不住最心底的想法,上嘴皮轻碰下嘴皮,“我希望你永远是我的小和尚空明。”是,若问到心底最深处,什么因果什么目的她都不想管,她只希望,空明永远是她的小和尚,虽然她不懂,为什么对一个同路的和尚会有如此强得依赖牵挂。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风都带不走几许,可空明听到了,真真切切!他甚至听到了七七的泪花在眼眶打转的声音。“那施主可能要失望了。”空明的声音分明依旧淡淡,却像根刺扎进了七七心里,顿时就是一阵酸疼,疼得她都听不见空明嘴边轻轻溢出的后半句呓语,“我可不能永远当和尚空明。”七七本不想空明能听到,可他听到了,做出地这般回答,是说她注定要失望吗?“为何?”分明知道为何,偏还要问,又是为何?眼见七七沉浸在悲伤里不可自拔,狐狸耳朵都快露出尖儿来,空明无奈又心疼——这蠢狐狸!原来,空明早知七七是只狐狸!只可怜七七,为了装道士,生生跟着吃了这么久的素。至于空明如何得知?倒不是因为他法力如何高强,不过是他亲眼见着七七如何一步步救下的玉莲罢了。说实话,他自诩无所不知,可七七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他看不清,若非早就知晓,他还真不一定看得出她是只小狐狸。这先不说,眼下紧要的,还是先哄住七七再说。哄人这种事,空明向来是不擅长的,或者说,从来没有人,是需要他哄的,如今要哄一只小狐狸,倒是难得叫他犯了难。摊牌?摊牌是不可能的!当他真是什么正经和尚?若不是见七七有趣存了逗弄的心思,他哪里会化作什么空明缠着七七同行?尽管他至今没有明白,以他平日的性子,为何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他素来随心,化作空明也果然没让他失望,不论是看小狐狸一本正经装道姑,还是看小狐狸被一本正经装和尚的自己唬得一愣一愣一脸崇拜的样子都十分有趣,也就不追究缘由了。这段日子他可是前所未有的开心,如今正是得趣,怎么可能摊牌?不过此时,想哄哄小狐狸,想伸手摸摸她的脸,试试是不是有泪,又碍于身份不便动手,所以说,有得有失是为必然,他也没逃过。于是乎,心绪有些复杂的空明只能继续装模作样:“阿弥陀佛,肉身不过虚妄,来日亦是难言,小僧修为尚浅,只修当下,不谈永远。”说罢一顿,还是忍不住动了手,虽然只是轻轻的,摸了摸七七的头,“若施主不弃,小僧愿常伴施主同行,可好?”这小狐狸一生至多不过千万年,他允了诺,自会伴她到她的永远,毕竟千万年于他也不过沉沉一眠。七七傻吗?自然不傻。可有时候,宁愿傻些的好,不是说句话说“难得糊涂”,就如此刻,她明知空明来历不简单,明明记得恍惚间曾听说过的过去佛、现在佛与未来佛与空明有些诡异地相像,可在想了许久后,还是抬眸展颜,只说:“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