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有些不舍地按了暂停键,从回忆里走出来。吃饭间隙,她不解地问:“妈,您为什么那么排斥拆迁?”陈若君把夹到嘴边的饺子又放回碗里,眉毛拧在一起,极其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说“这是我们的家啊,怎么可以拆?”赵青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她是想留住关于父亲的记忆,可在她的意识里记住一个人不仅仅是留住他生活过的具象化物质,而是把他放在心里,或者说只要不忘记他就行,就像《寻梦环游记》里说的那样。“您跟他们这样说,也说不过的,那些拆迁队……您也知道”她小心翼翼地嘀咕着。“别说了!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陈若君大火,拍着桌子叫了起来,杯碗盘碟一阵抖动。赵青身子一缩,再不敢吱声,默默地捧着碗吃饺子。饭后,她走到院子里去看那棵老梨树。冬天,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树干,一只喜鹊卧在枝头盯着底下的赵青。她也盯着喜鹊。看了一会儿,喜鹊扑腾开翅膀飞走了。如果要拆迁,那这棵梨树怎么办?也会被挖掉吧。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绞痛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无端撕扯着,无法阻挡。回到屋子里,陈若君从抽屉里拿出了老相册,一页页翻开来,用湿巾擦掉照片上留下的岁月浮尘。赵青凑到跟前看。“这张是你的满月照”陈若君指着丈夫怀里的一个小婴儿。“我那时候真的好小”赵青盯着照片里的婴儿,躺在父亲怀里睡着了,眉眼中透着一股倔强。跟现在的自己有那么一点神似。“才两斤重,你爸爸当时都吓坏了,每天都在保育箱旁边求菩萨保佑”陈若君回忆着说,嘴角有一丝温柔的笑意。“他要是还在,看到你现在长这么大了,一定非常骄傲”眼看着母亲的情绪要变,赵青赶紧转移话题,指着一张坐在滑梯上的照片,问:“这个是什么时候拍的?我那衣服好土啊,穿得跟个包子似的”“这是你三岁那年的儿童节,我们带你去公园玩的时候拍的。这衣服是你姑姑买的,当时很流行的款式呢”“哦”赵青继续往下翻,再往后就只剩下了自己和母亲,再也不见父亲赵树生的身影。“这是我十岁那年吧?”赵青刚脱口便后悔莫及。眼见母亲的脸色变了。“呸呸呸,我错了,就当我没说”她连忙岔开话题。在家里,尤其是在母亲陈若君面前要避免说“10”和“9”这两个数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能说,每次一提起来,母亲就像是被触动了神经一般抓狂。赵青从小到大为此没少挨过打骂。母女俩心知肚明,都不再说话,将照片擦好后重新放回相册里收起来。傍晚,天边出现了罕见的晚霞,一枚红红的甜太阳悬在天边,光芒万丈。赵青拎着一只铁皮桶遵照母亲的指示,用油漆刷掉了拆迁队画在他们家门上的巨大“拆”字。曾经,她是多么希望能够安慰自己的妈妈,能够像其他小孩一样过一种平凡又美好的人生,可她终究都没有成功。她始终无法走进母亲的内心,那里有一间上了锁的小屋,关着她至今仍无法得知的秘密。“丫头,你妈在家吗?”有人在身后问。赵青一回头发现是镇长赵步云。“在呢,您找她有什么事?”赵青放下手里的刷子看着镇长问。“没啥大事,就聊一聊”镇长笑着说,可赵青却看出了那笑容深处隐藏的不安。她抢先进了门,朝里屋喊:“妈,镇长来了”。陈若君闻声走出来,没什么好脸色,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呦!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小陈,别这样,我有正经事跟你商量商量”镇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低三下四,赵青觉得奇怪,明明听人说镇长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没少在外人面前发过飙。“如果你是要来跟我讲拆迁的事,那没什么好商量的,我死也不搬”陈若君语气强硬,不容商量。镇长眯笑着眼睛劝解道“别这样,你呀就是太容易情绪激动了,还是得冷静冷静”。“冷静?笑话”陈若君冷笑一声。对着站在一边的赵青大声说:“青儿,送镇长走,我们这里不欢迎他”。“小陈,你听我说呀,拆迁这事真不是我能做决定的,你想想看嘛”他顿了顿,回头有所顾忌地看了一眼赵青,走到陈若君旁边压低声音说:“我也不愿意拆啊,上头的文件下来了要修路,你说我也就是一个小镇长做不了这个决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