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杨士冼来问自己“谁会接林公公的班”,这个事情母亲一早就和她提过,兰家是支持慕良掌印的,也只能支持慕良掌印。司礼监几个禀笔中,慕良最受皇帝宠爱。他自小入宫,一开始做洒扫太监,后来调到了当时的太子身边。太子年幼,慕良是陪着太子长起来的,这份情谊非常人所能比。正因如此,太子一继位之后,便赐了慕良司礼监提督一职。慕良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并不奇怪,这些日子应该有不少人都想攀他这根高枝。而她兰沁禾身份着实尴尬,这般突然来司礼监,很难让人不联想她是不是算好了日子,打着看望林公公的名头来接近慕良。兰沁禾猜得不错,从上午开始,陆续有人偷偷进了司礼监来见慕良,像她这样明目张胆的,倒还是第一个。兰沁禾本想着不打招呼就走不礼貌,可既然如此,这里就不能久待了。她打定主意,盘算着三两言语让自己脱身,遂笑道,“本来是想来看望林公公,谁想他老人家不在这,我便想来都来了,好歹和今日当值的公公打个招呼再走,不想耽搁了您老的公务,是我唐突了。”“娘娘这么说就折煞奴才了。”慕良从小太监手里取了茶盏,弯着腰托着茶盏递给兰沁禾。兰沁禾从未见到哪个司礼监的大太监,在面对皇上以外的人时有这般恭敬。她接过,视线落到那人递茶的手上,忍不住眼神一暗。青瓷上的手指修长匀称,手背上能见到突起的根骨,皮肤和脸色一样,带着点病态的苍白,可却肉眼可见的细腻漂亮。贴身伺候皇上的,这双手经常保养。兰沁禾的手虽然形状好看,但是提笔抚琴多了,再加上自小习武,手心里全是薄茧。她在国子监当久了瑶琴师傅,此时看见慕良的手,忍不住赞叹一句,“慕公公这手适合抚琴。”慕良呼吸一禀,将头低得更低。“奴才、奴才不会抚琴。”“那若是公公哪日得了空,来我府上,我教公公抚琴。”兰沁禾自然而然道,“司礼监离我的郡主府不远,公公想来,随时欢迎。”这本是句客套话,可慕良听着,忽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直冲头顶。“奴才记住了。”他咬着唇,半有些踉跄地退到对面的座椅坐下,双手藏在袖子里,死死地攥着,手心里全是汗水。兰沁禾有些奇怪,什么叫记住了?她只是礼貌而已,又不是命令。“公公身体不适?”她望着对面那人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额上也隐约出了些细汗。“干爹?”平喜也吓了一跳,半蹲下来给慕良擦汗,“可是中了暑了,儿子去给您请太医来。”慕良伸手将他拂开,“就是天太热,我没事。”说着他将头上的三山帽取了下来,没了帽子的遮掩,兰沁禾瞅见对方的一双耳朵红到了发紫。她当即起身,上前道,“我还读过两本医书,慕公公不介意的话,太医来之前我可以替您诊诊脉。”慕良刚要拒绝,边上的平喜就欢喜道,“那真是麻烦郡主了,奴才这就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兰沁禾便当慕良也同意了,执起他的手,搭在了脉上。这些年同殷姐姐在一块儿,兰沁禾对简单的病理还是通晓的,她断了一会儿脉,心中有些疑惑。一抬头,就见这人将视线飘到了别处。这就有些怪了,但凡病人看病,诊脉的时候不是看着自己的手,就是焦急地看着大夫。可慕良却仿佛刻意避着她一般,眼神飘忽不定。“慕公公?”她轻唤了一声,那人才将视线移过来,只是依旧没有看兰沁禾的脸,仅仅盯着自己的手而已。“我医术浅薄,没瞧出是什么症状。只是公公的心脉有些快,可是这段时间受到了什么刺激?”慕良被女子那双杏眼逼着,他连呼吸都不敢呼,唯恐吐出的浊气沾染到了贵人身上。“恐怕是熬了几个晚上,身子有点吃不消了。”他努力压下窒息般的紧张,轻轻地将手腕从兰沁禾手中抽出来,心里越是汹涌万分,面上的语气越是恭敬有加。“怪我鲁莽,公公这般繁忙今日还被我打搅了时间。”兰沁禾琢磨着差不多该走了,低头致意道,“公公要是有急事需要处理,不必管我。”慕良抿了抿唇,眸色里有些惶恐。他要不是陪在皇上身边,要不是在司礼监或是御前处理事情,鲜少同别人说闲话,此时到了这一步,他竟是一时不知道该同兰沁禾说什么。“娘娘的事就是大事。”他努力让自己端出些大气来,一边却又害怕兰沁禾会不会觉得他脾气大不好相处,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