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衍想想问:“怎不见令尊入席?”陆远道:“十年前丈人逝了。”又压低嗓音曰:“你们去京的官船五日后才开,若想找乐子问我便可,这里花街柳巷哪个娼娇哪个姐媚,我是如数家珍。”潘衍笑得不动声色:“待有兴致了一定问你。”燕十八则撇过脸去,佯装没听见。忽有个嬷嬷匆匆过来至姚氏身边,禀报道:“随来的小姐不慎掉进了池子。不过很快被救起来,只是湿了衣裳,旁的无碍。”冯春确认问:“是巧姐儿?”见她点头,姚氏脸色微变,怒叱道:“你们怎么伺候的?”那嬷嬷不敢言。冯春轻声道:“无碍便可,勿要扫了众人兴致。”便让嬷嬷在前带路往外走,经过潘衍桌前,听他问:“巧姐儿有事?”她摇头,让他接着吃酒就是。再说那嬷嬷领着她出花厅,往水池方向走,很快眺见五六个丫头簇拥一起的背影,声浪虽大,却嘁嘁喳喳听不清。嬷嬷扬嗓呵斥:“吵嚷什么!”那些个小丫头连忙让出道,巧姐儿身上裹着斗篷,看见阿姐便跑过来,差点跌个跤,冯春松口气,伸手扶住她,不经意瞟到旁边还有个浑身湿哒哒的少年,没人理会他,被夜风吹的兀自打颤。宇哥儿道:“是巧姐要摸一条五彩锦鲤,自个摔下池子。”又指向那少年:“是他跳进池子里把她救上来。”冯春便笑道:“你过来,姓甚名谁,我要好生谢你。”见佣仆站在四围却无人动,便脱下身上比甲,上前要给他穿,那少年却突得转身跑开了。“夫人来了!”管事仰高嗓门,原来是姚氏不放心,也过来查看,沉声道:“宇哥儿,你来说!”宇哥儿又复述一遍,管事气急败坏地上前打了他个耳光:“在眼皮子底让贵客落水,你怎么看顾的?”宇哥儿半边脸颊发红,眼眶泛起泪花,冯春笑道:“是巧姐儿自己顽劣,惹出乱子,不干他的事,你再打他,我倒更加愧疚。”姚氏罕见的没有须臾客套,只望着那跑远的少年,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冯春问丫头解事潘衍行暗夜探踪冯春指着要回房给巧姐儿换衣裳,和姚氏告辞先行一步,穿过月洞时,一个丫头提着灯笼从身后追来给她照路。巧姐儿趴在她肩膀睡了。已是黄昏后近晚时,似乎又要落雨,无星无月无云亦无风,天地皆止了声,万籁俱静。青石板路叠着重重树影,冯春脚踩的不踏实,人一紧张就好说话儿,她笑问那丫头:“怎么称呼你?”“采芙。”“怎园里连个灯都没有?黑漆漆的。”采芙半天才回一句:“夫人是为防着下人,半夜不歇息在园里闲逛生事,特交待的。”她再问:“救我阿妹的那位小少爷是谁呢,明儿我要再去感谢他。”采芙又是隔一会儿答:“姑爷偷养在赵家巷的外室,姨娘病死了,趁夫人不在家,把少爷领进门,求少夫人收养。少夫人有脾气,不肯见。不过她一定会改变主意。”“为什么?”“少夫人她生不出子嗣。”采芙说着咯咯笑了。冯春不由头皮森然发麻,觉得亮光渐黯淡,斜眼睃见灯笼红皮趴满数只肥大蛾子,开口问:“哪来的蛾子?”采芙也不答话,随手折根树枝伸进灯里点了火,再对着蛾子见一个烧一个,有的一烧就飞了,有的死性不改,任把皮肉烧得吱吱响,一股子焦臭味弥散鼻底。她玩得很有兴致。冯春身上发噤,咳一声道:“莫玩了,快走吧!”迈紧步子朝前,脚底隐隐有灯笼的光圈映照,她便越走越快,像后面有谁追她似的。忽而眼前豁然开朗,已至宿住的院落,檐前两只红笼高挂,也闻有人声喧闹。她方心定,回首看那丫鬟,却哪里有她的影儿,眺望前方暗处,星点亮光飘忽游移,似提着灯笼早已走远了。冯春暗松口气,这府里看来不干净,游魂乱走,必有冤情。一阵大风卷地而过,灯摇树动,“呱哇”一声粗哑怪叫,惊的她抬起头来,一只浑身漆黑硕大的老鸦朝无边夜色飞去。有雨滴打得她额上湿凉,连忙抱紧巧姐儿朝门前跑,才要叩门钹,却从内打开,潘衍握着伞要出,见是她,说道:“去哪里了?怎我回来还不见你们?”又问:“听闻巧姐儿落水,无大碍吧?”“还好,就是衣裳浸透了。”冯春含糊道:“园子里又黑又广,似乎迷了路,走许久才出来。”抬眼恰见燕十八坐在墙头,手拿弓箭朝天射,听得“扑通”有甚坠落,他一跃至墙外不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