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先生,我知道您时间宝贵,我长话短说,这次来是为了求一条船……哪怕木船也可以,如今战乱,学校里失去父母的孩子有许多,您去街边看看,也到处都是乞讨的孩童,我原是小学校长,如今也不知道该叫学校好,还是叫孤儿院才好。”男人嗫嚅几声,苦笑道,“黄明游先生曾说,少年才是火种,是为希望,我现在好不容易从各界求得一笔善款,但到处都买不到船票,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来求您了。”九爷坐在桌后,手边摆满各种书籍并公文,听到他说也并未抬头,过了片刻忙完手中事情,才打电话喊了一个人来,吩咐道:“你同这位……”他抬头看了对方,站在前面的男人连忙道:“我姓陈!”九爷又道:“你同这位陈先生一起去看看,算下学校里还有多少孩子,安排一下船舱位置,这两日去汉口的船舱位应当还有一些空着的位置,让他们上船。另外,从今日起,所有水运客轮,儿童半价,怀中抱着的婴幼儿不收分文,去吧。”那位陈校长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他问遍了所有船舶公司,只有这里船票未涨价,而若按儿童半价算下来,他收到的善款还有剩余,足可以再接走一批孩子,短时间安置下来了。他向前面这位白先生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跟着人匆匆离去。谢璟进来之时,正好与陈校长擦肩而过,他略微让开一步,等人走了之后才匆匆敲了两下门,走了进去。九爷抬头瞧见他,神情略微放松,招手让他过来。一旁的秘书是东院的人,认得谢璟,给他们送了两杯清茶,很快关门出去了。九爷问道:“不是跟船去了汉口,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谢璟站在他身后,抬手给他轻轻按揉太阳穴,低声道:“我放心不下,没下码头,跟舅舅的船又连夜折返回来了。”九爷握着他手,微微垂眼:“万事急不得,过两日还有南下的船,你跟着一同去吧,到了那边就留下,别回来了。”谢璟摇头:“爷,让我留在你跟前吧,那边有舅舅,也有黄先生在,他们……”“他们不是你,这事只有你能办得到。”九爷缓声道,“我把留洋的那几个人给你,汉口不是最后一站,怕是过一段时间,还要入蜀地。”谢璟张张口,又闭上了。山河破旧,满目疮痍,一退再退。谢璟没有反驳,过了片刻,哑声道:“好。”他们彼此都未说话,房间里安静一片,谢璟知道他劝说不了九爷,而他能说的,只是说上一声“好”。九爷对他道:“谢家在蜀地有不少码头,这几年也发展很快,福泉庄的船也是有目共睹的,路经三峡,正是你最熟悉的路。白、贺、谢三家,任何一家都不能单独做到这件事儿,也只有你,可以说得动三家的船……”他嘴角轻轻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谢璟的手背,“璟儿,你当真是我的福星。”谢璟摸他头发,低头亲了一下。这人在,才是他的福气。希望谢璟留宿一夜,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出门去了贺东亭那边。他来沪市能待的时间不长,昨天夜里同九爷谈了半宿工作上的事,也就只眯眼打了一会儿瞌睡,今天上午还要去码头上做许多事,也只能抽时间来探望一下贺东亭,父亲身体不好,谢璟心里也是记挂着的。到了贺家之后,难得谢泗泉也在。谢家主身上依旧是昨日刚下码头那会儿的穿戴,风尘仆仆,只头发略梳理了一下,一双狭长凤眼里带着血丝,瞧着也未睡好。他身边带着两个人,给贺东亭送了一些药来,虽嘴上说的不好听,但其实这两年自从谢璟回来之后已经对这个姐夫态度有所松动,比前两年的时候好了许多。贺东亭瞧见他们,倒是十分感动,尤其是心疼谢璟一早就过来,叮嘱道:“璟儿下次不用特意来一趟,你事情忙碌,多休息一点,托人来报声平安就行。”谢璟道:“也是想您了,心里挂念,父亲最近身体可还好?”贺东亭被他喊一声,简直比吃了药还管用,连声笑着说好多了。谢泗泉瞧见,心里又有点儿不痛快。他刚想张口说话,抬眼瞧见贺东亭苍白脸色又没了兴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等了一会,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催谢璟:“璟儿等下回再来叙旧吧,码头上还有许多事,不能一直耽搁。”贺东亭听见也道:“对对,在外面做事一定多加小心,听你舅舅的话,快去吧。”谢璟答应一声,跟舅舅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