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认真想了一会,道:“我以前不信,所以遇到神佛都拜,我写……我看过很多经书,跟它们都求过,以前教我的先生说‘尽信等于不信’,但我还想试试,万一能被听到,或许就会再给我一点机会。”他那时求的不过是托梦而已,压根没想过会有今日。九爷:“现在信了?”谢璟犹豫一下,还是摇头。九爷笑了一声,问他:“这也不信,那也不信,你到底信谁?”“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有人去观音大士座前求愿,却看到菩萨自己在拜自己,上前问道,观音大士道‘求人不如求己’。”谢璟讲完,顿了一下道,“爷,我信自己。”九爷听说过寇姥姥当初病重的事儿,知道谢璟独自一人劈开一条生路,安抚地拍了拍他手:“以后都会好,你很勤奋,遇事儿也处理的很好,另外记住了,万事不可强求,量力而行。”“嗯,要是我遇到自己也办不到的事,我就回来求人。”“求谁?”谢璟没说话,转头过去看他,黑亮的瞳仁里只倒映着九爷自己,答案呼之欲出。白九爷瞧着旁边坐着的少年眸子发亮,含着隐隐得意,大约这孩子觉得自己已够含蓄,但在九爷瞧来,却是有了依仗在炫耀什么一般,得意的尾巴都恨不得摇起来。“过来。”“爷?”九爷没说话,低声笑着揉了他脑袋一把,把那软乎乎的头发都弄得蓬松翘起来一撮儿。半晌之后放开他,对他道:“不用买什么金箔,你不懂这些,过两日我和黄先生过去瞧瞧,他对古董一类颇为精通,让他给看看如何修复。”谢璟有点惊讶:“爷也去?”九爷手指敲敲桌面,学他惊讶:“怎么,就兴你每天来我的东院,不许我去看一眼你的小东厢?”谢璟抓抓头,倒也不是。只是他那边比较简陋,家具都没两样,一边嘴里答应下来,一边琢磨着趁今天不值夜傍晚时候就要出府去买些木椅板凳才好。石虎谢璟住的东边小厢房里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东西,搬来不久,东西少且收拾得干净,看起来十分简洁。九爷开口说要过来,家里自然准备了一下。两日后,九爷和黄明游一同拜访,随行还带了一位金匠,背了厚重的工具匣子,垂手站在一侧。小东厢收拾得窗明几亮,堂屋八仙桌两侧放了两把崭新的木椅,桌上擦干净已摆好茶水和两盘干果,显然是精心为客人准备过。九爷坐在一旁喝茶,而黄明游则客客气气地麻烦寇姥姥把那尊小佛请出来。寇姥姥抱着黄铜小佛出来,铺了干净的一层手绢儿,才把它小心放下,感激道:“有劳先生了。”黄明游围着佛像转了两圈,手里捏着胡须,努力斟酌措词:“这个,这个佛像,可是老夫人花重金购入?”寇姥姥道:“当不得‘老夫人’三个字,不过是个庄户人家,先生喊我一声寇姥姥便是。”她看了那小佛,眼里带着慈爱,感叹了一声,“花了多少我也不大清楚,这是我曾经服侍过的一位小姐送的,小姐心善,送了好些东西呢,只可惜我带着璟儿一路奔波,好些都在路上变卖了,只剩下这一件,我舍不得卖,随身带了十多年啦。”黄明游说话更小心了,一双小眼睛看看小佛又看看寇姥姥,又问:“那敢问姥姥和那位小姐的感情,如何啊?”“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待我极好,说是恩深似海也不为过。”黄先生沉默。片刻后,黄先生咳了一声道:“这佛像做工精良,实数上乘佳作,不急,让我再瞧瞧。”谢璟端了一盘刚切好的西瓜放在桌上,一边抬头去瞧黄先生,嘴角扬起来一点又很快恢复如常。他昨天也仔细研究过那尊小佛,他幼年时经常陪着寇姥姥跪拜,倒是记得几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头一回再握在手中,已经和记忆里被香火烟气环绕的样子不太一样了。这小佛是仿宋的构造,但料是新的,并不值什么,只是一份念想寄托罢了。九爷瞧见西瓜想起什么,拿了一块递给谢璟:“给你吃。”谢璟习惯性接过,捧在手里吃瓜,看黄先生怎么糊弄老太太。黄明游经常吃寇姥姥做的菜,这会不好随意开口,如果是花钱买的也就罢了,他还能教寇姥姥如何分辨以防下次上当受骗,但这偏偏是人情送的——还是“恩深似海”那种。黄先生犯了愁,可那小佛落在他眼里实在是工太浅了,想夸都得使劲转着圈找优点。黄先生搜肠刮肚想了一番之后,终于挺着小肚子开口赞美道:“老太太您看这边,佛像肉髻,额广颐圆,身后为形状少见的葫芦形背光,啧啧,依我翻看文献多年的经验来说,这是典型的北宋铜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