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道:“他当初罢官,是因被上官参了个‘生情狡猾,擅篡礼仪’的罪名,这样的,用起来总比那些因庸碌无能、贪赃枉法而撤职的人要好些吧?且据我所见,此人的确才干俱佳,可堪一用。”贾玩竟无言以对,他因前世看过的课文,空口白牙来说贾雨村的坏话,拿什么说服亲自和贾雨村接触过的林如海?而且听林如海的言外之意,贾雨村官复原职,说不定是他暗中出的力,贾政的荐书怕只是个幌子。算了,官场的事太复杂,我一个“小孩子”,还是乖乖玩泥巴去吧!正要告辞,却听林如海话锋一转,叹道:“不过,你说他不是好人,倒也没说错,我也不曾想到,多年蹉跎,已磨去了他的棱角,如今一看,竟是风骨全无,底线尽失。”贾玩瞪大了眼:“啊?”林如海道:“他在书信中,提起先前断的一个案子,还和你们贾家有些关联……”将薛蟠之案简单的说了下,道:“幸好陛下起复官员,只是权宜之计,待局势稍缓,自会去芜存菁……此事,日后再说吧。”贾玩很好奇,如果贾雨村知道,他拍马屁加表功的行为,会适得其反,让林如海对他感官大变,不知心理阴影为几何?林如海看一眼自己的小徒儿,托着腮,抿着嘴,眼睛里的幸灾乐祸简直快形成字幕了,不由摇头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难说的清。他原在困局之中,这孩子一出现,便打破困局,又送他一个莫大的机缘,偏性子,又同他这般契合。一个八岁稚童,出生于公候之家,从小被童婢环绕,有长辈呵护,从未曾见过风雨,骤然面对人间最黑暗的一面,却能依旧从容,活泼却不轻浮,冷静而不冷漠,由不得他不生出爱才之心。“师傅,”贾玩道:“您最近的差事,可是有些不顺?”林如海已经重新拿起了笔,继续写书信,口中道:“怎么说?”贾玩道:“师傅向来从容,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徒儿从师傅身上自然看不出什么,但林全今儿可焦躁的很呢……不仅焦躁,而且气愤,好好的走路都要踹一脚路边的花花草草。”林如海抬头看他,道:“你这是想替为师分忧呢,还是在告他的状?”贾玩一噎,道:“当然是前者。”林如海将最后几个字写完,封入信封,交给管家拿出去,道:“便当你是前者。”继而道:“前日因拐卖幼童之事,漕帮被抓了一帮人,其中有几个可抓可不抓的,我们明面上轻轻放过,暗中却以口供相胁,令其为我们通风报信,好在他们搬运私盐时,来个人赃并获。“有他们相助,我们倒是成功了几次,接连截获私盐数千斤。只是从半个月前开始,便屡屡失利,一连数次,大动干戈却未有所获,搜出来的,或是官盐,或是粮食药材……显然是故意设下陷阱引我们向里钻。现如今,已有御史将我等扰民之举,据折上奏。”他顿了顿,看了贾玩一眼才道:“今天一早,河道边发现七具尸体,或醉后失足溺亡,或互殴而死,或被野兽袭击,或误食毒物……”林如海不说,贾玩也猜到死的是谁,皱眉道:“这些人好大的胆子!”“不只如此,”林如海淡淡道:“七个人,死因各不相同,尸体却都聚集在半里之内的河道边,其挑衅警告之意昭然若揭,也不怪林全会沉不住气。”贾玩道:“我倒觉得,他们更沉不住气。”明知林如海等人是皇帝钦点,为的便是抑制私盐买卖,这些人不稍作收敛也就罢了,竟然明目张胆的杀人行凶、陈尸警告,在贾玩看来,这哪里是胸有成竹,肆无忌惮?根本就是狗急跳墙。林如海看了他一眼,道:“读书习文上蠢笨如猪,别的上面倒是敏锐。”见贾玩气急败坏的准备顶嘴,又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们查到的私盐虽不算多,又数次失手,然而与我而言,不过白跑一趟,留了把柄让他们去陛下面前嚼嚼舌根罢了。“但这些人,却已足足两个多月,连一颗私盐都没能运出去了。每拖一日,损失的便是海量的银子。若只是少挣些也就罢了,偏偏有些份额,不是你少挣就可以不给的……他们岂能不急?“设下陷阱又如何?以为我会因此束手束脚,让他们有机会暗度陈仓?我偏偏明知是陷阱也要去搜,看他们谁还敢动!“杀人又如何?最早埋下的棋子是被清了,可这两个月,被我抓过又放的,足有上百人,他们若有本事,便全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