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我受教了。”简秋宁认真记下了李奈的建议,开玩笑地朝李奈作了个揖,对李奈的后半句话,却只能装聋作哑。去年的全运会上,柳曦硬是拿着68难度分的成套和69难度分的李奈并列了高低杠的冠军。同样是一块儿金牌,对柳曦是全运三金中锦上添花的一笔战绩,对李奈而言却是对她在高低杠上的统治地位毫不留情的羞辱。
全锦赛一年一次,全运会那可就是四年才有一次的盛会了。
“李奈,你说说你,一个成套哪个动作没有失误过?还在这儿好为人师呢,也不想想怎么别人都稳得下来,就你稳不下来?”梁淑夹了哭腔一般细细的声音盘旋萦绕着逐渐逼近,简秋宁发觉李奈默默的抿了嘴角。她也默默地紧紧合了嘴唇,双手在胸前合十,一边默祷着杜明暖能够顶住压力,一边朝着赛台的方向走去,躲开了那师徒两人间尴尬的氛围。
杜明暖的shapo180一向做的是不大好的,动力欠缺,高度不足,抓杠的时候身子往往没有完全对正高杠。这个毛病连论坛里都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还夸张地取笑说是“shapo90”,乃是杜明暖平日自嘲的黑料之一。但是今天杜明暖发挥得尤其紧张,抓杠瞬间几乎就是在凭臂力硬扭,振浪也完全没摆起来。
简秋宁的心脏都快蹦上嗓子眼了,果然,上了高杠之后的摆倒立180,杜明暖出现了明显的松腰失误,缓过劲来以后,三个长半径的转体也都做得七荤八素,连带着后面接的屈体叶格尔也很近杠。最后下法的重心也是不佳。当然,在这场3人出现了大失误的高低杠决赛里,这样的发挥至少值得原谅。陈松涛状甚满意地拍了拍杜明暖的肩膀,她也俏皮地朝着陈松涛眨了眨眼,又对着台下的简秋宁吐了吐舌头。
“你个眼皮子浅的。比个第六名还摇头晃脑的,回去写总结给我把脑子扎紧点。”谭胜男伸出一根指头在杜明暖眉心一戳,一沓密密匝匝爬满了黑字的稿纸亮在她面前。“看你青如姐多懂事啊?比一场,交一场。瞧瞧这字,写得多清楚。”
“嗨,胜男姐,你们青如啊那是真的懂事,你怎么管出来的?我们组几个大的也是一样地不省心。”梁淑说话的语气是微微的酸,显然组里“三保险”竟然没能保住一块奖牌,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没有那么容易褪去。说这话时,她的眼稍不住地溜过麻利收拾包裹的李奈和仍然红着眼托着脸的方月涵,倒是真正比莫青如年纪要大些的谢听兰被屏蔽在她的视野以外。
“哎哟,这懂事的姑娘哪,都是天生就懂事的,哪里用得着我去管她……”谭胜男嘴里刮风也似地夸着莫青如,一手却毫不含糊地圈住了杜明暖。另一边章龄也正一手圈着一个爱徒对着摄像机镜头比耶——队里最严厉的章导不知为何,好像总是对徐若澄格外娇纵,连比赛失误了都总是好生安慰着,一句重话都不舍得多说的。
简秋宁第一个比赛,这会儿东西早就收拾完了,百无聊赖中细细端详着在场众人的情态,倒也颇为得趣。正出神间,忽闻胡旭平从身后问了一句:“准备好了吗?”
简秋宁吓了一跳,愣了一刹才意识到胡旭平应当指的是全能决赛之后她临阵脱逃躲了采访的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迎上教练满是期许的目光,朗声应道:“准备好了。”
罢了,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识过猪跑,躲不过的难关千千万,就不信一个几句话的采访还能难倒了我。简秋宁这样给自己打着气,挺了挺胸,起身排在了柳曦的身后走向领奖台。
“首先要恭喜你啊,再次获得了一枚宝贵的银牌。”央视记者吕冰至身着藕荷色翻领套裙,面如银盆,削颈瓶肩,周身端雅的气质与面上如绽透月季一般的职业笑容毫不违和。
话筒举到简秋宁唇下,她尽量扬出自然的笑容,回道:“谢谢。”
“嗯,好的,那么我想问一下哈,你之前在个人全能上也是亚于柳曦获得了一枚银牌,那这次又是获得了一枚银牌,自己会不会觉得有一些遗憾呢?”
如果说之前柳曦被问的“这次比赛有什么收获”是菜鸟级的问题,那这个恐怕就是骨灰级的难度了吧,简秋宁暗自腹诽。略一垂首间,她想好了回复之语:“不会。因为一方面今天我已经发挥出了目前自己全部的水平,另外一方面的话,这枚银牌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能够鞭策我继续进步。”好容易平稳地说完了这长长的一句话,简秋宁嘴角不禁偷偷勾起,对,胡导说的口气委婉,态度沉稳,可不就是这样嘛。
“哎,那我挺想知道在平时的训练生活中,你和柳曦在对方眼里都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我们经常说的场上是对手,场下是朋友?”话筒灵巧地一转,又递到了旁边挂着金牌的柳曦面前。
简秋宁随着话筒转了眼神,只见柳曦垂了头,手指在运动裤口袋的边上搓来搓去,好像没听见吕冰至的话似的。这般憋了一阵,简秋宁硬是憋出了一头冷汗,吕冰至面上的笑容也憋得僵了,柳曦才讷出了两个字来:“是的。”
眼见那话筒又转了回来,简秋宁一掐掌心,倒是来了急智:“最强劲的对手,就是最值得信任的队友嘛。”柳曦也深有默契地补了一刀,一边笑着附和“对”,一边伸出手与简秋宁对着镜头来了个击掌。
话筒终于心满意足地转向了闻知雅美丽的面庞。“姐姐别对着我这边脸拍,这里长了颗痘痘。”闻知雅的嗓音跟容貌一样可人,但简秋宁与柳曦哪敢留在这个是非之地呢,两人对视一眼,拉着手来半走半跑地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