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嘉筠忍住生理性的胃部翻涌,蹲下来仔细查看。顺着尸体颈部挂着的绳子,他从衣服里掏出来一张工作牌。翻到正面,名字那一栏赫然写着——贺康。是贺沉的父亲。他一颗心沉了下来,想叫贺老师过来,却又不忍让对方见到父亲的遗体。向嘉筠恍惚了一阵,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又想到贺沉,最后还是站了起来。早晚要面对的。他怕自己走远了就记不住贺沉父亲所在的位置,只好在原地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贺沉!”回音一圈圈扩散开来,向嘉筠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索性用拳头敲了敲玻璃。这动静大多了,附近几扇玻璃都跟着一起震动。向嘉筠耳边回荡着玻璃的撞击声,但他隐隐听到了其他声音。很轻微,一闪而过,如同鬼魅一般在身后响起,让他几乎怀疑这是自己的幻觉。“贺沉!听见了回个话!”他转身,戒备地看着空旷的周围,一边又敲了敲玻璃。置身于看不见边际的玻璃海中,向嘉筠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矗立到顶的玻璃让他感觉自己随时会被溺死。一股预感如冷气一般爬上了他的背脊,不合时宜地提醒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向嘉筠靠上玻璃墙,把自己的背部紧紧贴着实物,这让他更有安全感。手机的闪光灯来回扫着周围,视野里并没有出现任何东西。真的是他的幻觉吗?突然之间,远处传来了敲击玻璃的响声。向嘉筠一瞬间警觉起来,在听见那响声规律地敲了三下之后,终于放下心来。这是贺沉在回应他。“贺老师……”向嘉筠不自觉喃喃出声,离开了靠着的玻璃墙,准备往贺沉的方向走去。然而他指尖突然传来刺痛。向嘉筠下意识低头看去,瞥见一只白鼠从脚边掠过。举起自己的手,食指顶端被咬了一口,正冒着血。这是……什么?“贺沉?”他迟疑地低声唤了一句。向嘉筠思维变得迟钝起来,愣愣看着指尖那滴血渐渐汇聚成珠,然后顺着手指滑到掌心。手掌被那道血烫着了,烫得他整条手臂都像烧起来了一般。随后炙热感从手臂逐渐扩散到他的身躯,无孔不入,将他整个人都扔进了冰蓝色的火焰中,似乎要让他整个人燃烧殆尽才罢休。脑中忽然被针扎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站立不住,直到指尖接触到冰凉的地面,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摔倒在地。好痛……脑海中仿佛有数万根针,扎穿了每一条神经。向嘉筠喘息着,迟钝的意识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却又本能地朝前爬去。“贺沉……贺沉救我……”他要被烧成碎片了,谁能来把他拉出去,谁能帮他把脑中的针拿走……向嘉筠隐隐约约听见了脚步声,但每一步都像踏在了万里高空之上,和他隔着不可逾越的距离。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朝前爬着,没有神智,没有思索,有的只是那个模糊的念头。像是在火山岩流上爬行了一百年之久,他终于看见了光。手电筒的光隔着玻璃照在他脸上,一个身影靠近了自己,下一瞬,他爬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救我……救我。”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人,虚弱地在对方的怀抱里求救。“向嘉筠?向嘉筠!”男人在喊着他的名字,他想抬头回应,但疼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正在把他拽向黑暗,视野越来越窄。“你的手……你碰到什么了?”男人的声音不再冷静,“别闭眼睛,看着我,你先看着我。”男人俯下身,向嘉筠终于看见了那张脸。这人……是叫贺沉吧。向嘉筠挤出最后一丝清明,看着对方,张了张嘴:“贺老师,我好痛啊。”贺沉嘴唇紧紧抿着,或许是灯光带来的错觉,他觉得贺沉的眼睛有些泛红。他被抱了起来,贺老师抱着他往前跑,贴在他耳边说:“你刚刚在哪儿受伤的,我去给你拿药,很快就不痛了……不要闭眼睛,听话,看着我。”向嘉筠想阻止贺沉,再往前走就是尸体所在的地方了。抱着他的人突然顿住,停下了奔跑。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腐臭味。男人的嗓音有些颤抖:“是这里吗?”向嘉筠想安慰对方,却再也支撑不住。他缩在贺沉怀里,坠入彻底的黑暗。向嘉筠看见了他的妈妈。医院的窗户很高,门很高,椅子也很高。他坐在走廊上,双脚还不能挨到地面。但这一次,门似乎变透明了,他能透过门看见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