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五
仪贞极识抬举,从善如流地便谢了恩,得以坐在皇帝下首搭桌。
沐昭昭见状,走上前来,替他二人布菜。
她对仪贞的戒备心很重,甚至不加遮掩。神情肃穆地立在二人之间,一双妙目专注在手中银头箸上,左右张罗得密不透风。
仪贞觉得这样忙活有些为难了她,有心开口再传一个内侍进来,细想想,又作罢了。
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皇帝,他却像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将正要送进口中的如意凉糕转手挟给了她。
仪贞低头,瞪着碟中的点心没法儿吱声。
幸而皇帝并未留意到她的异样,好整以暇地握着银箸,沐昭昭为他挟取什么,他便吃什么,样样浅尝辄止,让人猜不出喜恶。
这可以说是他们二人青梅竹马的默契,也可以说是源于刻在皇室骨子里的教养。
皇帝毕竟是自幼严于律己的人,哪怕而今再高居深拱、纵情音律,放诞不羁的作派之下,犹有惹人窥探的似是而非。
怪道王遥始终提防着他,哪怕先帝崩逝之初,因为留有命他辅佐新君的遗旨,李鸿甚至将他唤为亚父。
仪贞没有别的本领,在以夫为纲上头倒当得起一句率先垂范。
“皇后?”仪贞回过神来,撞进皇帝关切的注视里:“怎么,是不合胃口吗?”
她在他深不见底的温柔目光里战栗,她其实一直都尽可能地避免与他四目相对,总会有个人先移开目光,她不想捕捉到他假意和煦背后的极度憎恶。
她当然明白,他是在任由她觉察。这是更高明一重的折磨,他表现得无可指摘,又昭然若揭。
但她到底已不是那个被诱哄带胁迫的小姑娘了。她可以强作无妨地一笑而过,感激涕零地将碟中点心吃下去,或者——
她睇了他一眼,温驯而清晰地答道:“陛下,我若吃了芝麻,身上要起疹子的。”
他云淡风清地一扬眉:“朕忘了,是朕不好。”
“妾不敢。”仪贞欠了欠身:“多谢陛下赐饭。”
她引着一方丝帕,侧身拭了拭嘴角,又抬起眼来,瞧着亲自收拾膳桌的沐昭昭。
从前仪贞也想过,为何皇帝不正经给青梅一个名分,至少叫她不必再做服侍人的事,而是受人服侍。但随即就明白过来,受了册封进了后宫,无疑就要落入所谓皇后的魔爪之下了,这皇后又对王遥几近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