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血迹溅在墙上,黏稠着缓缓淌下,迟鹤亭连擦都懒得去擦,松了手,将弯刀慢慢插回皮鞘。计划有变,提前些时日也无妨。那夜的星光很好。他什么也没有带走,在漫天星辉之下,孑然一身离开了玄宗。怅然若失,也如释重负。锦绣装饰的富丽船舱内。迟鹤亭脸色依然苍白,却没了最开始仿佛见了鬼的神情,木着脸在方鸿轩对面坐下,低声道:“……我暂时,还不想回玄宗。”“散心罢了,多久都行。”见他服软,方鸿轩将手边的酒壶轻推过去,阴郁气息一扫而空,微笑起来,“说说,在外头玩了两年,可有见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区区三枚白银贝,怎配让我家鹤亭做这等小偷小摸的事情,送你便是了。对了,听情报司说,你最近还新结识了个朋友,真是不错。”他小口饮着酒,浑身上下都透着欺世盗名的端方温雅,仿佛一介翩翩公子,正与姑娘说着最是温柔的情话,“但不巧,他身上有本座想要的一样东西。本座心知命你去办多有不妥,便将此事派给了怀远……”“什么?”迟鹤亭本打算就此沉默到底,突然又开了口,“派谁?”话被打断,方鸿轩颇为不悦,却因着今日心情不错,未作追究,道:“前些日子怀远忽然来信说,暗堂动作太慢,已被人捷足登了先,他要亲自出手,确保万无一失。本座担心你们相互起了冲突,便将他的计划稍作改动,引你来了明水港。这么些天过去,乌宁那边的事,也该了结得差不多了。”怀远,方怀远,他在乌宁……一瞬间四肢百骸俱凉,迟鹤亭想也不想,抄起弯刀一脚踩上矮桌便朝方鸿轩袭去。酒壶翻倒,清液乱流。却见广袖轻拂,方鸿轩从容地掷出一只酒盏,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刀刃,将袭击一拦,旋身躲过,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他。“鹤亭,别忘了,你这身本事是谁教出来的。”方鸿轩伸手钳住他的下颌,一双凤眼微微耷着,透着些许阴冷,“记清楚你的身份,再怎样的荣宠,也不过是本座手底下的一条走狗,别妄图反抗,你知道那会是什么下场。”深刻入骨的恐惧一朝复苏,迟鹤亭急促喘息起来,微微颤抖,却仍咬着牙道:“方怀远他要做什么!?”“嗯?”方鸿轩有些意外,“怀远他想做与你一样的事罢了,不会伤到你那小朋友的性命。”“与我……一样?”迟鹤亭用力掐了下手心,从眼前近乎痉挛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嘶哑道,“不可能。”“你能取得赤蝶的信任,为何怀远不可?”方鸿轩又是一笑,低伏下来,嗓音温和,眼底微光粼粼,仿佛含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在他耳边低语道,“本座只想要乾坤洞窟的宝图,对赤蝶并无兴趣。若你不放心,不妨亲自将那个秘密从顾渺口中挖出来,岂不更好?事成之后,本座便放你自由,如何?”迟鹤亭紧绷的身子在温声软语中渐渐放松下来,眼底浮现出一丝迷茫和挣扎,低低道:“我……我不能……”“忘掉那些脆弱又不堪一击的东西,莫要生出不该有的感情,舍弃你不该拥有的妄念。鹤亭,给本座记住,听命与顺从是你存在的唯一价值……将今日所见的一切忘记,回到赤蝶身边,让他带你去宝图的藏匿之处。”一滴眼泪从迟鹤亭的眼角缓缓滑落。“不……不要……”他仿佛沉溺在深湖之中,缓慢地下沉,头顶微弱的光芒一点点消失,坠入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乖,听话。”作者有话说:快跑!!!月上柳梢,醉醺醺的伙计提着灯笼穿过沿河长街,准备回船上守夜,眼前发花一个踉跄,险些被树底下的黑影绊倒,扭头破口大骂道:“哪个混小子,走路不长眼……哎?这、这这这……不会是死了吧?”他放下灯笼,推了把倒在树下的青年,道:“还有气儿吗?”须臾,又摸了摸自己的脑瓜,嘿嘿笑起来:“没了……没气儿了,嘿嘿嘿……”“没个屁,喘着呢。”迟鹤亭睁开眼,被这醉鬼又是踢又是推的,他起床气可大了,“喂!这是哪儿?”“哎哟喂!咋、咋又活、活了……活见鬼!”那伙计怪叫一声,灯笼也不要了,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了。迟鹤亭:“……”他摸出怀里的三块白银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身上笼罩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奇妙味道,差点把他熏了个跟头。记忆在偷袭失败后戛然中断,仿佛被一团迷云笼罩,模模糊糊记不真切。醒来便在这条陌生的长街上,四周也无人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