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不解,女儿难道和他们认识?!
段濛羽便一五一十将那些事,都告诉了母亲。
她生怕母亲再受刺激,说得和缓平静,一些细节隐去不叙,但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得清楚明白。
贺夫人也是听得愣了。世间竟有这样巧合,又这样无奈的事情。她听了女儿的讲述,久久沉默。
“唉……冤孽……”
“段霭云当时竟然还恨不得杀了道之姐姐,真是……”段濛羽恨恨地道。
“其实……”贺夫人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将其余的事情也都告诉濛羽。毕竟她也这般大了,许多事也该知道了。
“都是冤孽啊……想当年,顾岩珺,也就是那颜瞻的亲身父亲,因朝政纷争,被陷害致死,周姨娘那时是顾岩珺的侍妾,也算逃出生天,隐姓埋名来到你父亲身边,名义上是姨娘,实则一直伺机报复颜家。她那般残害颜家的女儿,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的报复吧。”
段濛羽听到这些,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悲,冤冤相报,一世又一世,这三家的爱恨纠葛,不知要到何时才能云散烟消。
段濛羽和母亲聊了许久,从家族故事,到这些日子的见闻,仿佛一夕之间她便长大了许多,不再因一点点小事纠结许久。此时再想起颜瞻,她心中依旧是暖暖的,但不似从前的小儿女情思,许多事与其纠葛不如斩断,有些情只宜怀念不合相拥。
她总是这样宽慰自己,仿佛真的已然放下了颜瞻,心也比从前定了许多,在家里安安稳稳地住下,并不吵闹着要出门戏耍了,或许是母亲还没彻底康复需要她的照顾,抑或是她需要多一点时间好好想清楚。
段庭庄的官做得并不顺心,皇帝有倚重他的时日,便也有弃之如敝履的一天,对此,段濛羽时时感到生活的岌岌可危。而她的母亲贺夫人倒是想得开,或许是“死过一次”的人吧,对于富贵荣华早已不复期待,只是认真度日,修身修心。她日日念佛,月月吃斋,为自己、也为一家人消减些“罪恶”。这也许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段濛羽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向母亲告假出门,去京郊探望颜道之与她的儿子。毕竟有父亲段庭庄在,她也无法将颜家的人接到家中居住,只好用这种方式接济她们一下。好在,颜瞻一直陪在她们身边,照顾得一心一意。
这些日子以来,段濛羽在草庐中见证着颜瞻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守护颜道之,于颜瞻而言已成为一种习惯,褪去了爱的滤镜与无谓的仇恨,他们依然是亲人,是自小长大的玩伴,是无话不谈的兄妹。每每见到颜瞻,段濛羽还是会听到心念微动的声音,四下无人的时候她可以一遍又一遍地蒙蔽自己,但见到他时,面赤心跳的自然反应让她无法抗拒。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坏了,自己可能……真的……可是……唉……
只可惜了段濛羽年纪不大,初萌爱意便遭受重重打击,世事波澜沉沉,脆弱的爱意早已便鞭笞得百孔千疮。或许这是磨练,也是重生。
那日段濛羽来到颜道之的住处时,他们几个人正在院子里闲坐,道之看到濛羽,一丛欢喜涌上心头,眉眼间盈满笑意,她欢快地招呼濛羽,并识趣地唤儿子念卿和自己回到屋中读书,遣了下人们去厨房忙活,留哥哥和段濛羽在院子中好好说说话。
颜道之早已看到,段濛羽每次见到颜瞻时,那眼眸中盛放的光彩。作为妹妹,她舍不得兄长,但也仅仅是兄妹之情,她认定此时的兄长只是习惯了守护自己,无法从这段情感中抽离。颜道之几次明示暗示颜瞻,让他放下这些无谓的执念,去感受段濛羽的好,只是他终究不吐口。
“……颜兄……”段濛羽怕气氛尴尬,首先开了口,她本也是个快人快语的女儿,怎奈陷于□□,便害羞了起来。
“就叫我亭欢吧。”颜瞻含着浅浅笑意说到。对外早已恢复了本名顾亭欢,这次突然让段濛羽改口,也不知是颜道之的多番劝慰起了作用,还是他真的转了心念。但总归,直呼其名,关系确实亲近了些许。
听了他这句,段濛羽心下也是一惊,忽然层层惊喜涌上心头,笑容一瞬间如盛放的烟火般绚烂,眸子中洒满甜美。这一下子的转变,也是颜瞻始料不及的,他微微吃惊,脸上却不显露,这时日色也好,柔美的阳光洒在段濛羽身上,伴着她纯洁真诚的笑容,颜瞻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被这景象迷住了——他从不曾发觉段濛羽这样可爱,曾经的仇恨纠葛仿佛在一下子就被这灿如春阳的笑靥击碎了。他可能,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女孩。
天哪,你开心起来真可爱。顾亭欢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虽说开到荼蘼花事了,在这个春日的尾声,他们终于迎来了生命中又一丛含苞欲放的桃花。
这个简陋的小草屋中,满溢着亲情与爱情的温柔,颜道之一心一意地教导着儿子,江念卿玉雪可爱,对母亲与舅舅很是依赖。而段濛羽最爱在一旁欣赏这一家子的甜蜜,乐在其中。尤其是颜道之教儿子读诗识字的时候,段濛羽总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那样子,便如当年颜瞻立于门外一怀真情地凝望天真无邪的颜道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