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松涛遮挡住视线,纵使御剑技术再高,也难敌密密匝匝的树干,沈曜闭目蓄力,黑气缭绕全身,丝丝缕缕灌入丛林之中,游走数周,终于发现蛇妖微弱的妖气,正要顺藤摸瓜,眼前红光陡然一盛,松林沙沙作响、气晕沸腾片刻,很快恢复了宁静。“安宁!”沈曜面色一暗,心道不妙,沿着红光的源头急速飞了过去,所到之处暗影幢幢,安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黑丝缭绕间,沈曜顺势向前搜寻,脚下忽踩到一处柔软之物,提脚迈过,没走几步又踩进一处。掌心灵焰蓦地燃起,照亮四围。沈曜放目一望,待看清周围情形,不由紧锁深眉。脚下柔软的物体竟是一个个血肉斑驳、四分五裂的尸块,殷红的血迹染遍方圆丈余,风中抖动的松枝,不时落下阵阵腥风血雨。“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明的黑暗中,传来气息微弱的哀求声,沈曜心头一紧,向着前方狂奔而去,还没走出几步,便见一个黑影在草丛和尸块里艰难地爬行,怎奈浓厚的血浆把一切都浇得黏黏糊糊,他怎么奋力爬行,都爬不出那一小片殷红色的区域。“杨副史?”沈曜定睛一看,认出了几乎被血浆肉皮包裹住的狼狈男人。杨副史已经被吓破了胆,完全没有发现前面有人存在,仍是不顾一切地向前逃命,嘴里不听地嘀咕,“我们又没得手,怎么惹来这个魔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窸窣、窸窣……”随着轻微的脚步,一个人影蓦地闯进光线,郁安宁冷淡的面容映入眼帘,□□着上身、光着脚,垂眸盯着苟延残喘的杨副史,嘴角极为缓慢地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沈曜见他这般,心口如同被尖刀狠狠刺中,低低吼了一声:“安宁!”郁安宁仿佛没有听到,目光仍旧紧紧跟随着爬行的杨副史,直到赤脚踩住他的衣襟。“哇哇哇!”杨副史还在不断使劲儿,身体像只被摁住的王八“出溜溜”地被掉了个头,抬眼一看,正对上郁安宁那双空洞中充满迷之笑意的眸子。“不要……”杨副史话音未落,只觉一道红光倏然而来,头颅如皮球一般划过天际,落在齐腰高的草丛里,眼睛睁得大大的,说出最后两个字,“杀我。”他的身体也随之爆裂,肉块如敲碎的西瓜般四散在周围。郁安宁被溅了满脸血迹,却扬起双臂,咯咯地笑了起来,满脸发自内心的喜悦,就像是得道升天、修成正果一般。见他如此,沈曜内里暗潮汹涌,黑目渐渐蒙上一层冷意,提步缓缓走到近前,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安宁,是我。”郁安宁似乎没发现他的存在,蓦地转过头,溶溶月色下,含笑的双眸很是好看,他上下打量着站在面前的男人,眉心微微动了动,眼底渐渐地浮起一团希望,赤红双唇动了动,叫道:“封擎,你怎么来了?”沈曜脸上轻柔渐渐地凝结,眼角压住眸底的潋滟光滑,修长指尖抹去他脸上斑驳的血污,凑到他耳边,语音轻颤地回答,“我是来寻你的。”看到是他,郁安宁仿佛卸下所有的防备,额头顶在他的胸膛,大大松了口气,“你怎么才来?”便软软地落了下去。越界沈曜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脸色冷得吓人,缓缓抬起手臂,将他按在胸口,止住下滑的趋势。怀中人面颊绯红、周身滚烫,如同抱着一团火焰。沈曜旁落的视线犹疑半晌,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停留在他脸上,呼吸蓦地一紧,眸色沉如夜幕,云海翻涌、波诡云谲,悬浮在身侧的黑气陡然而盛,如雾霭般笼罩住飒飒松林,惊起夜鸟无数。他强行稳住情绪,手臂却越箍越紧。似是找到了安心的所在,郁安宁睡颜恬静,沉稳的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竟好似打起了鼾。沈曜垂眸望去,面容浮起细微柔色,彷如雨后一缕光辉穿透浓厚云层。四周斑驳的暗红,冲淡了这第九世带来的唯一的一点释然,封擎忽然领悟,他是所有错误的起源,一切也该由他来终结,可这些苦楚,他终将还是还不了他的。无尽苍穹中,丝云掩住皓月。沈曜眼底雾气散去,眉眼处一片冰凉,将怀中之人打横抱起,提步向外走去。林中浮荡黑气霎时间如波浪般翻卷,猩红火星自涡心腾起,向四周急速扩张,霍地引燃整片树林,冲天火光转瞬便将一切吞噬,好像连同那些罪恶也能一并化为灰烬。沈曜怀抱着郁安宁一步一步走回居所,两人被淋透,留下一排深深浅浅的足印。蓝翎靠在廊柱上凝望,沈曜却视而不见,径直越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