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眉眼沉沉:“很多教堂都递交上来了类似的文书,真实性应该毋庸置疑,需要关注的是最早一封可以追溯到半个月前——但是我现在才看见。”
“半个月……”尤里乌斯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一群蠢货!”教皇忽然站起来,用力踹了一脚桌腿,沉重的桌子都在他突然的爆发之下发出了刺耳的嘎吱位移。
“他们以为发生了疫病,我就会放他们离开翡冷翠?他们做梦!我会先一步把他们挂在绞刑架上一个个绞死!”拉斐尔冷酷残忍地说,“还有那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尤里乌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有些不能理解:“你认为这是人为的?为什么?”
拉斐尔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因为前一世,翡冷翠并未发生过什么疫病,就像是人力无法改变天气和风暴一样,他绝不信翡冷翠会忽然在神那里抽到了这一根命运的下下签,而半个月前的文书被扣押到了现在才送到他这里,更可见这就是有预谋的故意行为。
他们引发了这场疫病,教皇宫中还有人欺上瞒下,将这场疾病扩大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才终于捅到他面前。
是谁导致了这场灾难?
这对拉斐尔而言几乎是不需要思考的简单问题。
翡冷翠里有谁对他恨之入骨?有谁本不该在这里却在这里?
被他囚禁了一年的领主们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以为我不杀他们,是因为懦弱和仁慈?”拉斐尔咬着牙,他有一种被狗反咬了一口的愤怒和耻辱,“他们居然想用这种方法杀掉我?”
尤里乌斯面色凝重地将手里的纸张对折:“或许不只是想要你的性命,如果疫病得不到控制,翡冷翠会陷入史无前例的混乱,所有贵族都会外逃——他们想要瓜分的是整个翡冷翠。”
说到这里时,尤里乌斯忽然怔了一下,旋即脸色难看得不得了,他意识到了,翡冷翠中最值得瓜分的无疑就是他手中的波提亚家族,波提亚丰厚的财产有大半都以翡冷翠为基业,这场阴谋或许也是针对他的。
那么教皇宫里的那个叛徒……
尤里乌斯深紫的眼睛中闪过凶狠的杀意,那个叛徒,很可能就有着波提亚的姓氏,还位高权重,只有这样,他才能瞒过属于尤里乌斯的众多眼线,又拦住这个消息不被波提亚的人传到教皇和他耳中。
他心里的名单刷拉一下展开,很快精准圈定了其中的几个人。
“他们敢把消息递到我们面前,说明他们有把握疫病已经无法控制,而且贵族们很快就会得知这个消息——他们在逼迫我们抛下翡冷翠离开。”尤里乌斯慢慢说,“他们想在外面杀了我们。”
“很聪明的想法,至少他们还知道他们在翡冷翠里的话将会没有任何胜算。”拉斐尔嗤笑了一声,璀璨的金色长发落在耳边,像是泼落了一层薄薄金光,尽管他此刻笑得有些刻薄,随着年纪长开后愈发出众的容貌比之去年更为惊艳,让他的笑容如同油画里冷漠而尊贵的君主们。
他伸手拉响了桌边的铃绳,穿着黑衣的执事立即从门口进来,听见教皇说:“给翡冷翠治安队下令,封锁下城区,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还有,把莱斯赫特骑士请过来。”
执事听令退下。
尤里乌斯皱着眉:“你要封锁下城区?这很危险。”
疾病,死亡,加上被封锁的绝望,会让下城区的人民爆发史无前例的混乱,甚至造成第二场塞内加大暴|动,这场曾经发生在明达尼亚共和国首都的暴|动同样由疫病导致,愤怒而恐惧的人群冲破了封锁,直接毁灭了明达尼亚王室,所有王室成员都被拖出来吊死在了绞刑架上,唯一一位逃出来的末裔公主为了复国,嫁给了年纪足足有她两倍之多的苏丹国王,然后在反复不断的生育中死在了产床上。
苏丹国王凭借妻子留下的孩子的血脉宣称了对于明达尼亚的合法继承权,并在之后几十年里发动了数次战争试图获得明达尼亚,但是从明达尼亚目前还拥有共和国的头衔来看,苏丹国王的企图并没有获得成功。
但被战争、疾病摧毁了的国家已经奄奄一息,很难说它还能坚持多久。
“翡冷翠不会成为下一个塞内加。”拉斐尔看了一眼尤里乌斯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塞内加的动乱完全是因为王室的不作为,军队屠杀请愿的人民,没有向封锁区投递任何生存物资,也没有医生,死人被随意地堆砌在街道上,人们除了等死没有任何出路,而明达尼亚王室在这样紧张的关头还试图带着贵族们离开塞内加躲避到离宫——这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年轻的教皇呼出了一口气,他仰起脸,雪白的长袍和边缘镶金的纹路让他现在看起来很像画里的圣像,他的脸在阳光中有些透明,好像一块即将融化的蜡,或是脆弱的透明的瓷器——那种漂洋过海从遥远东方运来的瓷器,它们细腻而冰凉,在灯光下会反射出柔软的晕光,珍珠似的令人迷醉,尤里乌斯忽然想碰一碰拉斐尔,以确定他此刻还鲜活地存在着。
但他没有放任自己的这个想法,他只是隐秘而静默地这样想着。
而拉斐尔的下一句话如同高当量的火药瞬间炸开了尤里乌斯的理智。
“为了安抚他们,我会一同进入下城区的封锁中。”年轻的教皇说出了堪称惊世骇俗的话。
“不行!”尤里乌斯噌地站了起来,他脸上像凝固了封冻的霜雪,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怕,当镜片后那双深紫色的眼睛不再微笑的时候,被权力熏陶出来的锐利、深邃和强烈的攻击性就突破了那层优雅的皮囊,很少有人能直面这位大权在握的莱茵公爵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