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本已有几分情动,一听“老师”这两个字,登时清醒过来。
若用原主的身体,回应小皇帝的求欢,对她们十年的感情也是种亵渎罢。
她放任着顾西月缠绵的吻,却没有回应,待那人终于累了在她怀中沉沉睡去后,才低声道:“月,我也……”
那句话,终究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顾西月昏昏沉沉之中,做了一个十分迷乱的梦。梦里一会是趋炎附势的宫人们对她冷嘲热讽,一会又是无尽的寒冷黑暗之中,慈眉善目的老太监亲手将她手脚捂热。
一会是漫漫雪花飘洒,清丽如仙的少女朝她伸出了手,柔声道:“以后,我做你的老师。”
一会又是父皇临终前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道,若要天下在握,明德党不得不除。
而后天空变得逼仄昏暗,刚被她擢除吏部尚书的女人一脚将她踢到,冷冷地呵斥:“朽木不可雕!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无一丝干系!”
“别再叫我老师,莫脏了我的清誉!”
一时又回到了数月前,她手里拿着如火焰般灿烂的惜月花,偷偷攀上了那人的墙。
那人一见她,便张开了双手,面上盛满温柔笑意,“下来吧,我接住你。”
琴声袅袅在她耳畔响起,那人轻声叹息:“将仲子兮,无逾我墙……陛下忘了吗?”
“陛下,欠你的这曲凤求凰,总算还上了。”
她这一生如同行于苍茫雪地,虽立于高处,但总是伤心多过欢喜,寒意胜过暖阳。浮浮沉沉之后,一切都尽化作泡沫,唯一留下的,也不过是那曲将仲子,那首凤求凰。
“我在老师心中是哪般呢?”她在昏沉之中茫茫问道。
虚无空寂之中,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对她说:“乌云遮皓月,皓月自无暇。陛下在我心中便是那轮被遮住的皓月,身在泥沼,本质无暇,乌云遮挡,仍放光明。”
“我为你扫清乌云,只盼陛下有朝一日能光照世间。”
原来我在老师心中竟是一轮皓月吗?在她眼里……我竟是这么好吗?
顾西月眼前好似泼过来漫天凄迷的细雨,苦涩、怅然和丝丝甜蜜齐齐涌上心头。
她素日一直见的是寒霜冻雪,便也觉得这场冷雨无限美好起来,在梦中也不由轻轻勾上了唇角。
我的丞相啊
梦境最后,顾西月看见了遍地的惜月花,层层叠叠,就好像翻腾的血海。
深蓝的苍穹之上,挂着一轮巨大的血月。
一人站在花海之中,负手望着月亮,忽然喟叹:“真美。”
明明是一轮不详的血月,为何她偏偏要说美呢?
顾西月想,这人真傻,可不知为何,她不由自主地向那人跑去。
那人在花丛中慢慢地走,步履从容,时不时弯下身子,轻抚一下怒放的鲜花。
所有被她抚过的花都变成了赤色蝴蝶,闪着荧荧红光,在月夜下扇动着翅膀。
顾西月快步往前跑去,可无论她怎么追赶,那信步而行的人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只成了一道缥缈虚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