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六。
早上九点半,齐愿坐上公交车前往温苒家,一路上她都在思索着待会到了后,该做什么营养餐。
二十分钟后,她到了温苒家楼下。
上了楼,温苒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敲一下门就从屋里出来迎接,她又加大力道敲了几下门,喊了几声后门内还是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丝走动的声响都没有。
齐愿很是疑惑,难道是温苒还在睡觉吗?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将近上午十点了,不应该还没起床啊。
她又点开QQ给温苒发去消息,此刻她的卡通小狗头像变成了灰色,对话记录还停留在上周,最后一条消息是温苒发了一个俏皮的表情给自己。发去QQ消息后也久久没有回应,她顿时有些不安,难道温苒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会不会有危险?
左右现在联系不上,齐愿决定去医院看看。关上手机正准备转身下楼,这时她身后邻居的门从内打开,走出来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提着手提袋,看样子正准备出门买菜。
见到温苒的邻居,齐愿连忙道明自己的身份和来由,然后问起老太太知不知道这家的小孩去了哪里。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镜看清了她的身影,一脸惋惜地开口,“这家小孩的妈妈得了癌症晚期,病情恶化了,前天夜里呼吸衰竭被转入重症监护室了。小孩爸爸闻讯从外地赶来,带着小孩去医院了,昨天一整天都没回来。”
闻言,齐愿的心脏骤然被重重一击,她的呼吸顿时停滞,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在原地怔愣了许久,听到老太太的呼声才反应过来。她一脸不可置信,匆忙回应了老太太后就往楼下走去,思绪也变得一团乱麻。
怎么会这样?明明不久前她还在跟温霜颜聊天,让她快快好起来给温苒编手串,明明上周她的精神和气色都好了不少,怎么会突然病情恶化到这个地步?
电光石火间,齐愿想起了一个无比残忍的词:回光返照。
难道那个时候,温霜颜就知道自己再也痊愈不了了?那自己还跟她说那样充满遗憾的话,齐愿顿时觉得歉疚又担忧。
下了楼,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10点10分了,还不晓得医院那边是什么情况,自己今天肯定不能按时去学校上班了。她想请假,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另一个收银员的联系方式,学校里不让带手机,她也无法联系江匀昼让他帮忙,还是要亲自去学校一趟。
温苒家离越川一中很近,只有两站公交。齐愿匆忙跑到公交站,坐上前往学校的公交车。
公交很快到达,她下了车就穿过连廊往小卖部跑去,学生们正在上课,无人注意到一脸焦急担忧的狂奔着的她。她很快交代完了必要的事项,存下了联系方式后又匆忙跑出学校,往医院赶去。
到了医院后,齐愿心急如焚地找到温霜颜的病房,此刻的病房里空空荡荡,只有整理病床的护士。她匆忙问起之前在这个病房里的病人的状况,从护士的口中得知了温霜颜现在的位置,她连忙向护士道了谢。
到达指定地点时,手术室门口的指示灯正亮起着,显示出“抢救中”的字样,门外的医疗长椅上坐着孤零零的、哭成泪人的温苒。
看到温苒,齐愿下意识放轻脚步,缓缓朝她走去,在她身旁坐下。温苒看到突然出现的齐愿,哭得更加凶猛了,断线般的豆大的泪珠从她的脸颊落下,在医院干净的白色地砖上洇出一滩水迹。
温苒泣不成声地发出连不成语调的声音:“大。。。姐姐。。。我。。。是不是。。。要。。。失去。。。妈妈了。。。。”
说完这句话后,因为哭得太过凶猛,温苒有些喘不过气抽搐起来。齐愿连忙轻抚她的后背替她过气,左手从包里掏出纸巾擦拭去她源源不断涌出的眼泪。
齐愿霎时回忆起之前齐雅兰被抢救时,自己也是这么情绪崩溃地坐在手术室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温苒,齐愿只能轻轻地将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搂到怀中,就这么静静地陪伴着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后,手术室的灯灭掉。
温苒急忙站起身,站在门口颤抖着身体,忐忑地开口询问温霜颜的情况。医生带着遗憾又同情的目光,向这个11岁的小女孩讲述了最残忍的话语,“病人现在还清醒,进去见见最后一面吧。”
闻言,温苒像被抽去了灵魂一般一时没有任何反应,连眼泪都僵在了脸上,齐愿连忙拉着她的手进了手术室。病床上的温霜颜戴着呼吸机,形容枯槁,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气息奄奄。虽然只是一周未见,齐愿却觉得她比一周前瘦得更过分了。
眼神空洞的温苒在见到温霜颜的那一刻终于反应过来,扑到她的床前开始崩溃大哭。温霜颜看到温苒,无力地想抬起手抚摸女儿的脸,但此刻气若游丝的她却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温苒抚上她的手,哭着恳求着她,“妈妈,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温霜颜牵动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嗫嚅着嘴唇,发出断断续续的微不可察的声调,“苒苒。。。你要。。。好好生活。。。平安长大。。。拥有。。。光明灿烂的。。。人生。”随后,温霜颜抬眼望向齐愿,她的眼眸已经变得浑浊不堪,却还是再次扯动嘴唇,努力说出谢谢。
可最后这两个字却没有发出声音,回应齐愿的只有连成一条直线的心电图的的滴滴声。
后面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她只记得后来病房里来了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带着一个抱着婴儿的、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她得知那是温苒的爸爸,旁边的女人和抱着的婴儿是他再婚的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
齐愿浑浑噩噩地坐上公交车,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生离死别,望着公交车窗外闪过的街景,此刻她的大脑放空,只知道下了车挪动脚步往家的方向走。
直到走到了居民楼下,她飘忽的思绪才回归大脑。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刚才在医院里,她怕自己表现出难过会让本就伤心的温苒更加崩溃。
她靠着居民楼门外的台阶缓缓坐下,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以往在医院里和温苒母女一起聊天的场景,浮现出温霜颜临终时眼里的不舍和遗憾,浮现出每次都会在家早早等待自己、送给自己小礼物的善良的温苒。
齐愿双手捂住脸,眼睛里溢出晶莹的泪珠,小声啜泣起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的背上被轻轻地披上一件衣服。她从悲伤的情绪中回过神,缓缓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颊上,此时随着她抬头的动作缓缓坠落。
她看到了此刻应该在学校上课的、满脸担忧和心疼的江匀昼,自己披着的是他刚刚脱下的黑蓝色的校服外套。江匀昼也不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她旁边,像他上次做噩梦后一样,轻抚着她的后背。
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此刻的居民楼静谧无声,只有微风拂动树叶带起的沙沙声。齐愿安安静静地哭完,将积压的悲伤情绪倾泻而出。不知道多久过后,她才终于想起还陪在她身边的江匀昼,她平复心情,主动开口解释了一切,从与温苒的相识到温霜颜的离世。
最后,齐愿才意识到这个时间点,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