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珍你说什么?”
“我想同世钊解除婚约。”明珍平心静气地,又将自己的决定说了一遍。
房间里一时凝重迟滞安静如死一般。
明珠明辉明耀再调皮无知,也隐约晓得姐姐说了一句不得了的话。奶妈一见这阵势不妙,赶紧地哄了三个小的,各自回房间上床睡觉去。留下小姐姑爷同大小姐三个人。
许望俨凝视女儿一张珍珠白色干净的脸,胸中虽有怒火,可是妻子轻轻压住自己的手背,又想起早年明珍几乎出了意外,丢掉一条小命,自己因生气打了她,害得孩子大病一场的往事,终于还是隐忍了下来。
“说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明珍隐下周大女一事不表,只简单说了自己不想同世钊一同到国外去,可是也不能自私地要求世钊留下来。
“勖家一脉单传,到世钊这里,已经是第三代了。”明珍环视整房间的嫁妆,“我能理解勖伯伯勖伯母将他送离这山河破碎,遍地狼烟的祖国的心理,可是,我却放不下家里的外公外婆小外婆爹爹妈妈和弟弟妹妹们。我舍不得你们,我也不能自私地要求世钊为了我,就留在国内。两相权衡,我才决定与世钊解除婚约。”
许望俨听了,沉默良久,终是挥一挥手,“罢了。世钊怎么说?”
世钊怎么说?明珍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世钊说除非我到他家去提出退婚,否则他不会答应。”
许望俨皱眉,头疼万分。
当年,是他怕女儿卷进叶家的政治漩涡里去,才当众说已将明珍许给了世钊。多得勖钧的一臂之力,没有当场揭穿他,才免去了明珍同叶家的纠葛。后来两家也的确都喜欢对方的孩子,便算是正缔结了婚约。只能给一双儿女操办婚礼。假使在这时候,他们柳家到勖家去,提出解除婚约,那便是无情无义之举了。
“明珍,你傻了么?”柳茜云听完了女儿所言,几乎要背过气去。这婚约是儿戏么?哪有说解除就解除的?这又是什么理由?舍不得家里的外公外婆爹爹妈妈和弟弟妹妹?!哪个女子不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爹爹妈妈,我嫁到勖家是一回事儿,毕竟逢年过节,我还可以往娘家走动。可是嫁给世钊,到国外去,以如今的时局,一别大抵便是永诀,我是万万不肯的。”明珍清澈的声音在夏夜燠热的房间里,冷泉般清透,如珠玉相击。
“荒唐!难道因为舍不得家人,就可以行这等无情无义之举了?!”许望俨顿足。
“既然明珍有这样的理由,又坚持,你们就让她退婚。”忽然,三人身后,传来柳直苍老却坚定的声音。“勖家那边,我这个老头子,会亲自带着明珍过去请罪。”
一九三七年八月二日,上海各大报纸刊登勖柳两家解除婚约的启事。启事上大大称赞了世钊为人正直如君子之竹,最后说柳家长孙小姐因身体原因不能生育,自愧难当,掩面求去。勖家再三挽回不得,终是解除了二人婚约。
国破城倾(1)
即使许多年以后,明珍已经老去,都还清楚地记得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这一天,永志难忘。
勖柳两家取消婚约的新闻,沸沸扬扬,还未散去,就被另一件更重要的新闻所取代。随之而来的,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背后,仿佛女子遭人凌辱了的饮泣却又隐忍着,积聚力量做殊死搏斗般的张力,在空气中弥漫。
一切的导火索,源于一九三七年八月九日的那个傍晚。